“火焰之手！”

　　“熾熱火球！”

　　“火墻術！”

　　阿達莉婭揮舞著魔法手勢，晦澀的音節從她的唇齒間溢出，火山中躁動的元素匯聚在她周圍，暗紅色的火焰包裹著她的雙手。

　　隨著魔法進度的完成，一個蘊含著龐大能量的火球被她舉過頭頂，空氣焦灼了起來。

　　不遠處，就在黑龍回身之間，三道高高的火墻突然封鎖了他的退路。

　　“去！”阿達莉婭的腦子里突然竄出前世打籃球的模樣，她把手中不知道比籃球大了多少倍的火球奮力扔了出去，目標正是一動不動的黑龍先生柔軟的腹部。

　　黃金瞳中閃過幾縷縱容，黑龍想起了今早小家伙興致沖沖地來找他切磋的模樣，然后在殺傷力巨大的火球即將命中他鱗甲的瞬間，十分輕松地轉了個身，巨大的龍尾“啪”一下砸起了滿地的揚塵，也順勢把火球給拍滅了。

　　“額！”阿達莉婭萬萬沒想到，她蓄力的火球就這么輕飄飄地被拍熄了。

　　黑龍看到她那副摸不清頭腦的呆萌樣子，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長滿倒鉤的龍尾也不受控制地搖擺了起來。

　　接收到錯誤信號的阿達莉婭卻以為他是在嘲諷，咬牙重新驅動魔力，數十個魔法指令在她手中飛舞。

　　黑龍的眸子里閃過訝異。

　　隨著阿達莉婭魔法的飛速構成，磅礴的火元素在空氣中發生劇烈的碰撞，黑龍只來得及用鼓膜包裹自己，灼熱的爆破在他周圍炸響，尾部傳來的火熱痛意讓他忍不住咆哮出聲。

　　阿達莉婭被爆炸的余波掀飛了出去，還沒落地就又被龍威洗禮了一波——她被自己的貿然舉動給嚇壞了，她只是模仿炸彈的原理引爆了自己釋放的火元素，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后果。

　　格爾坦迪亞火山腳下，阿達莉婭狼狽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被眼前爆炸所形成的足足有半個籃球場大小的土坑驚得目瞪口呆。

　　一道巨大的黑影落在她的身邊，黑龍先生淡淡地問道：“這是什么高階魔法？威力不錯。”

　　阿達莉婭抖了抖身體，她看到黑龍先生燒焦了的尾巴尖，結結巴巴地說：“炎、炎爆術……”

　　改良過的炎爆術，阿達莉婭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嗯。”黑龍低頭盯著阿達莉婭毛茸茸的小腦袋，他轉身，翅膀上的鼓膜輕輕擦過，就像一只大手做出撫摸的動作一樣。

　　阿達莉婭戰戰兢兢地偷看著黑龍先生遠去的龐大身影，還有他身后焦黑的不甚靈活的尾巴，一股愧疚感涌上心頭，她抿唇，偷偷向反方向跑去。

　　黑龍注意到逃走的矮小身影，他在小家伙的身上加持了許多龍語魔法，所以并不怕她走丟或者被哪個不長眼的魔獸欺負。

　　從長眠中蘇醒直至現在，這還是黑龍第一次受到了人類的魔法傷害，小家伙出乎意料地聰明，普通的炎爆術是無法大面積引爆火元素以及引爆滲入肌理的火元素的，無疑，她偷偷使用了一個聞所未聞的魔法，然后打著炎爆術的旗號搪塞他。

　　黑龍原本想多詢問幾句，為了避免小家伙走上歧途，但當驚嚇、怯懦以及愧疚的感情充斥著她那雙大眼睛的時候，他覺得或許這些都不重要，如果她想學，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

　　當時處在爆炸中心的黑龍十分果斷地用雙翼保護擋住了火焰，濺射的火墻術其實并沒有給他造成什么傷害，最嚴重的大概是他可憐的尾巴——用巨力拍碎熾熱火球的時候，有幾縷微薄的火元素滲透進了他的鱗甲，然后在他的血肉里炸開。

　　尾部傳來的熱意讓黑龍不由自主地換了個姿勢臥在地上，他的身體弓成了彎月形，把受傷的尾巴藏在了自己的腹部。

　　不知過了多久，微風撫平炎息，黑龍的龍角動了動，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正在靠近。

　　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觸及了他的胳膊，黑龍睜開小憩的雙眼，兩朵被寬大樹葉包起來的冰晶花映入眼簾，放下它的家伙動作迅速地躲到了一邊。

　　茂盛的草叢里，一雙自以為毫無破綻的深藍色眼睛眨巴眨巴，期待地窺探著。

　　一絲暖流劃過黑龍的心臟，黃金瞳中傳遞出隱晦的笑意，兇神惡煞的棱角也漸漸肉柔和了起來，他像無意一般，叼著冰晶花放在了自己的傷口上，來自花蕊的藍色的寒氣鉆進了尾部鱗片的縫隙里，中合了暴躁的熱量。

　　趴在地上的阿達莉婭暗自欣喜，她自以為無人察覺地悄悄溜走，然后歡天喜地地蹦了蹦。

　　把一切盡收眼底的黑龍哂笑出聲，直到一個突兀的白影出現在不遠處。

　　白影揮了揮手，臉上帶著好久不見的熟稔。

　　“你來做什么。”黑龍戒備地直起身，冰冷的視線鎖定了這個憑空出現的家伙。

　　“難道我就不能來看看老朋友嗎？”瑞瑪從石頭上跳了下來，他拍了拍莫須有的灰塵，湊近黑龍，“我可愛的莉莉呢？你把她藏哪兒了？”

　　回應他的是黑龍暴躁的龍翼襲擊：“滾開！”

　　巨大的龍翼完全可以把瘦弱的白發男人排成肉餅，但瑞瑪的身影化作白色的流光，下一秒出現在數米開外：“你還是老樣子，卓耿。”

　　“離開這里，她不需要你們任何人，帶著你們那虛偽神明的意志！永遠不要打擾這里！”黑龍居高臨下地俯瞰瑞瑪，他的眼里是冰冷暴虐的戾氣，灼熱的溫度從他的口中泄出。

　　瑞瑪毫不懷疑，下一秒他甚至會咬斷自己的脖子。

　　“格爾坦迪亞火山，血魔遺跡，地獄要塞之門，禁魔領域，《圣者約》中說它‘罪惡氣息能灼傷神之瞳孔’。”瑞瑪懶得和這條脾氣不好的龍計較，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旁如無人地躺在了清新的草地上，“老頭瞎編的話你也信，要是這里真的能遮蔽神之眼，那你當初怎么會被封印在龍骨架上？”

　　“不用你管。”黑龍差點沒忍住把這個礙眼的家伙給扔出去。

　　但瑞瑪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渾身僵硬。

　　“而且身為龍族，你皮糙肉厚，但莉莉還只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地獄熔巖的氣息會滲入她的血脈，終有一天她會被黑暗侵襲，墮落為只會殺戮的沉淪巫師。”

　　瑞瑪舒舒服服地曬著太陽，嘴上的話卻變本加厲起來：

　　“我從城中而來，近日里魔龍出世的消息已經傳去了翡冷翠，大批屠龍部隊已經在格爾坦迪亞附近駐扎，就憑你這被朗基努斯之槍鎮壓了兩百年的衰敗軀體，能不能抗住古德里安那個小家伙的一個禁咒都說不準，你拿什么來繼續保護莉莉？”

　　“閉嘴！吼——”

　　兇狠的咆哮聲撼動的整片森林，卓耿無疑被瑞瑪的話激怒了，他的眼神憤怒又悲戚，每一片鱗甲都翕動著仿佛在催動著沸騰的龍血在血管中暴動。

　　瑞瑪盤腿坐了起來，雪白的長發里夾雜著幾片草屑，他沒有恐懼也不曾害怕，就像是莊園里郊游的少爺，表情自然又恬靜：“別否認，卓耿，我所說的都是事實，你無法給予莉莉優質的教育，你甚至可能養死她、牽連她，你一直把自己囚禁在對血月驚變的道聽途說中，那時你明明只是一堆聽不見、看不見的腐朽龍骨，真神重新賜予你靈魂和肉身，不是為了……”

　　“夠了！瑞瑪！你和那個虛偽的神明又有什么區別！”卓耿咆哮地吐出火云一樣的龍息，失控的威壓像風暴一樣襲向了瑞瑪，“祂憎惡我！懲罰我！讓我在絕望的寒冬中永恒守望！祂不僅奪走了我的時間！還妄想泯滅我對萊拉妮的愛！”

　　瑩白的光隔開了瑞瑪和焚燒的龍焰，無盡歲月的達尼爾大祭司平古無波的眼瞼中蕩開一絲悲憫。

　　神愛世人，但當祂的視線獨屬一人之時，便不會再允許其他任何生靈的染指。

　　就在卓耿即將失去理智的瞬間，熟悉的氣息正在向他飛奔而來，有個聲音在他的理智之弦上焦急地訴說著他這幅模樣如何地兇惡可怖，一定會成為小孩整夜的夢魘，這讓他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

　　“呼呼！”阿達莉婭扒開樹叢沖了出來，汗津津的小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咆哮和恐怖的威壓讓方圓百里的生靈驚慌逃竄，她卻從暴怒的氣息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信號，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黑龍先生身邊發生，這個認知讓她焦急萬分。

　　阿達莉婭剛竄了出開，眼前就被一片白茫茫所覆蓋——她雙腳離地，陷入到一個溫暖的懷抱當中。

　　“嘿，這就是阿達莉婭嗎？真是塊甜心小餅干，你是在擔心那位脾氣暴躁的龍叔叔嗎？”瑞瑪的閃爍魔法甚至不用吟唱就能瞬移到阿達莉婭的身邊，他在卓耿還沒發現之前就興奮地抱起了阿達莉婭，當然也不排除他是在尋求一個效果拔群的保護傘。

　　“額！”阿達莉婭被眼前突然放大的雪白皮膚給嚇了一跳。

　　這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病弱的年輕人，鑒于他的膚色白得透明，阿達莉婭有理由懷疑他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癥；他的發絲冰涼，觸感柔順，只是顏色有些特殊，阿達莉婭第一次見到毛發純白的人類，他的頭發、眉毛、睫毛甚至是臉頰上細小的絨毛，都像是被漂白了一樣泛著珠光，可是他臉卻很平凡，不夠出挑的五官和帶笑的唇齒，讓人見著甚至會生出幾分可惜。

　　“你是誰？！”阿達莉婭掙脫不了腰部的大手，她腦補了一萬字的人販子小短文。

　　“輕點！輕點！我這身老骨頭都快要被你搖散架了！”瑞瑪的臉被阿達莉婭使勁推開，他招架不住地討饒道。

　　一道勁風劃下，瑞瑪感到自己懷里一空，那個在他懷里驚慌失措的女孩正像找到依靠一樣箍著卓耿的脖子，水光閃閃的深藍色瞳孔望過來的目光充滿了驚恐和陌生，可憐的是他新買的衣服，還沒有穿上多久就多了三條龍爪劃破的口子。

　　“瑞瑪。”黑龍用鼓膜護住少女，黃金瞳里流露出警告的意味。

　　“瑞……瑪？”阿達莉婭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好像不久前才見過。

　　“瑞瑪，我的名字，小莉莉，當然你也可以叫我瑞瑪哥哥、瑞瑪叔叔、或者說瑞瑪爺爺我也不介意。”瑞瑪叉著腰仰望掛在龍鱗上的阿達莉婭，像個年輕男孩一樣在陽光下笑得熠熠生輝。

　　阿達莉婭恍然大悟，她在魔法書的序言中見過這個名字，舊歷的編撰文獻……離現在少說也有四百年了！

　　她忍不住偷看男人光滑細嫩沒有一絲皺紋的眼角，忍不住在心里感嘆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駐顏有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