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余生(十)
“我到家了,晚安。”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放下手中的iPad,半躺在床上的陸白伸手拿過手機,瞇著眼看了一下,微微皺眉,2:15。
今晚,不,應該是昨晚,陸白從別墅出來后,給程以沫打了個電話。程以沫告知在店里面,他便也不再追問了,徑直回了趟醫院整理資料,可心里還是有些煩躁,不到12點便回家了,洗漱完畢后躺在床上繼續看資料,實則也在等程以沫到家的消息。
“怎么這么晚,早點休息吧。”
想了想,還是回復了。一個女人和喝多了的男人待到半夜才回家,程以沫你是心太大還是真覺得自己沒有吸引力?想著想著,陸白竟然有點隱隱生氣。
“你還沒睡?我晚上買豆漿去了,就是以前那家豆漿店,拆遷換了地方,今天去了一趟,發現還是很好喝,下次給你買吧。”
程以沫的信息很快便回了過來,那家豆漿店他當然記得,在S大附近一站地的那條小胡同里,以前程以沫常常一大早坐公交過去買早餐過來公寓。后來有一次他值完夜班心血來潮便自己跑過去了一趟,才發現排隊的人龍都快把那棟居民樓繞了一圈,一想起程以沫瘦瘦小小擠在人龍中排隊的樣子,他便一點胃口也沒有了。
“我不喝豆漿,早點睡吧。”
“哦,那你早點休息,晚安。”
陸白把手機丟在床頭矮柜上,伸手關燈,翻了個身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滿腦子都是程以沫和謝辰宇一起喝豆漿的樣子。他覺得自己是瘋了,早已經過了毛頭小子的年紀,竟然還會為這些小事煩躁,多少年了,就算明天有特級手術他都不曾失眠過。程以沫,你真的要我怎么辦才好呢?
星期五醫院
“小陸啊,剛剛你不應該這么和方主任爭辯起來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關系有多不好呢,被別的科室來旁聽的人說了出去,對你也不好。”
研究室的陳副主任是在醫院呆了多年的骨干,對人情世故的東西比從國外回來的方主任和陸白懂得更多。剛剛在新項目立項討論會上,陸白和方主任就一個小問題激烈地討論了起來,這在國外很正常,但國內的人情社會里,往往在有心人看來就容易變了味道。
“是我沒考慮周全,討論起來就有點激動了,光想著討論交流,就應該各抒己見的,不同觀點的碰撞會有利于最后的決定,的確是我不對。”
陸白知道陳副主任也是為自己好,畢竟國內不同于國外,況且醫院的管理和經營一家公司也沒什么區別,就算自己只想安安分分做研究,也不見得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顧。
“誒誒誒,我可沒說你錯啊,你說的也是對的,醫生救人是第一本份,如果連最基礎的本分工作都做不好,沒給病人帶來真正的幫助,新項目立項也沒什么價值嘛。”
“基因醫學在國內本來就是比較前沿的嘗試,很多領域的探討都需要有切實的數據支撐,但是基于目前醫療設施以及人才的限制,如果光靠現有國內的普及程度,需要很多年的積累才能往前推進。如果我們借助和美國醫學院的Genomics institutio,實現基因圖譜共享,就可以基于更多大數據進行分析。
不過的確是我沒考慮周全,基因圖譜本來就是一把雙刃劍,過多共享國人的基因圖譜信息,被別有用心的機構和人員截取破譯,會發生很嚴重的后果,醫生救人的手就會變成殺人的工具。
我們研究室是靠國家津貼來運營的,的確應該多站在上層的角度來考慮事情,總不能做不利于國家的事情,這點方主任比我考慮得周全。”
“你們都對,一個站在醫學的人道主義角度,一個是基于國情考慮,我覺得都挺好的,你也別多想啊。”
陳副主任用手上的文件夾拍了陸白手臂,準備出去倒杯水休息一下,好繼續進行下面的討論會,剛轉身卻見心外科室的任醫生急急跑了進來:
“哎喲,隔壁急診都亂套啦!外環路上一輛泥頭車沖紅燈撞上了前面的大巴,上面二十多個全是孩子,其中一半傷者直接送來我們醫院,急救車已經全部派出去了,待會兒人就到。剛剛方主任說下面的會就先不開了,各自回科室待命,估計今天得是一場大仗啊。”
還沒等陳副主任和其他人反應過來,陸白蹭的一下便沖了出去,臉色煞白,邊往急診樓方向去,邊掏出手機迅速開機后撥通程以沫的電話。
嘟嘟嘟嘟嘟嘟
程以沫的電話無人接聽,又撥了一次還是這樣。陸白小跑著從內部通道到達急診大廳,刷卡,一推開密碼門,發現急診大廳已經兵荒馬亂。
孩子們痛苦的哭喊聲,父母撕心裂肺的叫喚聲,前線醫護的體征報數聲,凌亂的推床車輪聲、腳步聲…
突然,陸白的手機震動起來:“好,知道了,我馬上回來。”
掛斷電話后,又四處張望了一眼急診大廳,還是沒有找到那個身影,也許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低下頭,手指快速在屏幕上輸入一段字,陸白轉身便又沿著內部通道朝手術樓跑去。
身穿白袍時他便是名醫生,不僅僅是程以沫的依靠,也是其他生命的依靠…
“別擔心,有事回電。”
確認微信發出去后,陸白關上手機,心無旁騖地開始做術前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