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走了嗎?”劉樂笑吟吟道。
李游撓頭,與劉家婚約這件事,李家反對者眾,他就是堅定地反對派,然而李乾態度堅決,李游是晚輩,不敢違逆家主意志。好不容易遇到劉樂,李游想借機給劉樂點顏色瞧瞧,希望能讓對方知難而退,哪肯輕易放人走?
“……你找塢主做什么?”李游明知故問。
“自然是關于婚約的事。”劉樂依然笑瞇瞇。
“下山半個月了,此時才來拜見塢主,你還知道有婚約?”李游哼道。
劉樂孝期結束沒有立即到李家塢,雖說時間隔得不久,無需大驚小怪,但有之前的那些曲折,李家人難免患得患失,擔心劉家是不是有退婚之意,這可是關乎李家顏面的大事,因此李家上下對此事格外敏感。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李家很多人認為劉家有怠慢之嫌,對劉家的憤怒也越來越強烈。
李游怒氣沖沖地瞪著劉樂,不再掩飾心中的不滿。
劉樂微笑著,幽幽道:“沒規矩。”
“你說什么?”
“沒聽清?”劉樂笑容不改,嘆道:“原來你不只沒規矩,耳朵也不好。”
“你!”李游大怒,戟指劉樂,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什么你?”
劉樂臉上笑容倏忽斂去,冷冷地看著李游,跟此前的談笑晏晏形成鮮明對比,眸子里的冷厲鋒芒,讓李游心中一凜。前一刻還是溫潤君子作派,片刻間便象刀鋒般銳利,饒是李游滿腹怨氣,也被劉樂的氣質震懾住了。
“李伯父向有英雄之名,卻不想麾下竟如此粗鄙狂妄。我來拜見伯父,縱不論翁婿之誼,再怎么也是客人,區區一個塢中鄉勇,竟對我惡言相向,誰給你的自信?如此敗壞乘氏李家的名聲,你是何居心?”
李游身形一滯,囂張氣焰蕩然無存。
“我在伏牛岡時,嘗聞李家嫌我傷重難以痊愈,有意將先前婚約廢止,天下勢利之人多矣,李家有那樣的想法,倒也不是什么奇事。我本欲成全,然而李叔父信誓旦旦說,絕無毀悔之意,這婚約才延續到現在。孝期已滿,今到李家塢洽商婚事,沒見著伯父不說,反被你等借故為難……”
“李家不想履行婚約,大可直言,無須惺惺作態。”
“既如此,我亦不必自討沒趣,就此作別,改日自會派人來正式交涉。”
“打道回府。”
劉樂對樊盧丟下這句話,看也不看李游,起身鉆回車廂。
劉樂沒見過李乾的女兒,只知生得花容月貌,可李家千金再怎么美麗,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小丫頭,在他看來實在太小。要不是叔母吳氏逼迫得緊,叔父也再三暗示他趕緊干些該干的事,劉樂今天也不會來李家塢。事實上,劉樂對這門婚事打心里抗拒,可叔父叔母緊催,他著實難以招架。
既然推脫不過,劉樂只得來李家塢。
婚約的事終究得有個說法。
劉樂想先看看李家的態度,若李家想退婚,他求之不得,即便叔父叔母另外幫他物色親事,起碼能額外爭取到一些時間。若李家無退婚之意,堅持結親,劉樂也只能先應下,畢竟古代婚姻禮儀繁雜,等聘娶六禮走完,再怎么趕也得幾個月。
到那個時候,他早就跟劉岱討伐董卓去了。
叔父叔母和李家再怎么著急,想來也不能阻止他討伐國賊。
這就是劉樂的盤算,李游的敵意,正好給了他借題發揮的機會。
李游面色蒼白,暗暗叫苦。
眼看馬車正在掉頭,李游頓時慌了手腳,六神無主。
李家很多人不想家主千金嫁到劉家,而李乾言出如山,不會食言而肥,解除婚約只能由劉家提出。但李家這樣的地方豪族,若當真被劉家退了婚,顏面上顯然受創極重,故而即便是李家最不想履行婚約的人,這種情況下也是左右為難,既不想嫁家主千金,又丟不起被退婚的臉面,焦躁不安中。
倘若家主知道是他故意為難劉樂,導致婚約取消,豈會饒他!
“且慢!”
李游心里一激靈,哪敢讓劉樂離開,但樊盧顯然只會聽自家公子的話,理都不理對方,繼續趕著馬車掉頭。李游情急之下,沖上去拉著馬的韁繩,再顧不得對劉樂的怨氣,忙不迭地賠禮道歉,表示先前所言只是一場誤會,李家絕無退婚之意云云,然而車廂里寂靜無聲,象是完全沒聽到似的。
“實不相瞞,塢主乃在下從父,婉兒即在下堂妹,賢弟與婉兒有婚約,算起來得叫我一聲堂兄,大家都不是外人,先前那些戲言,切莫放在心上。”李游低聲下氣道。他本想給劉樂一個下馬威,不料最后卻是自己灰頭土臉,主動跟劉樂攀起了親戚,一股荒謬感油然而生,看著麾下鄉勇錯愕的神情,李游更是恨不得有個地縫,好鉆將進去,避避風頭。
“堂兄?”門簾挑開,劉樂探頭問。
“是。”
“剛才只是玩笑,并非想退婚?”
“絕無此意!”李游臉漲得通紅。
劉樂想了想,面上冰霜消融,點頭道:“我也是開個玩笑,可以走了嗎?”
“當然,這就帶賢弟過去。”李游松了口氣,只要劉樂不借題發揮開溜,讓他忍著惡心喊賢弟,他也能捏著鼻子認了。暗自跟麾下親信使了個眼色,見親信會意,鉆小巷奔家主府報信,李游又裝模作樣地吩咐隊中鄉勇打起精神,守好塢主,又耗了點時間,才帶著馬車不緊不慢地上路。
李游步行帶路,劉樂也不好意思坐車,下車與李游并行。
一邊走,一邊閑聊。
“塢堡據險而守,環環相扣,調兵靈活,馳援便利,不比縣城城防差。”劉樂看著塢中布置,嘖嘖贊道。
“那是自然。”
見劉樂夸贊塢堡防御,李游與有榮焉,對劉樂的怨憤不經意淡了幾分。不是李游立場不堅定,而是劉樂翻臉比翻書還快,前一刻寒風凜冽,轉眼間春風滿面,加之從胡昭身上學來的些許名士氣度,讓人想討厭他都很難。
“現今世道亂,塢堡一直開著?”
“晚上關。”李游傲然道:“白天向來開著,塢中長期保持著八百鄉勇,遇事時動員族人和門客,隨時能拉起兩三千人,不是大軍犯境,有何懼哉?自全殲來犯山賊之后,再無人敢來犯我李家塢……”
說話間,前面傳來一陣喧囂。
“無膽鼠輩!”
“縮頭烏龜!”
“快快出來!”
“沽名釣譽之徒,躲在家中作甚?”
李游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