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出聲，“說，我是誰？”

　　“神經病，”唐末帆睡意未散，又抱緊了一點他：“除了那個一點點不講道理一點點高傲還有一點點小孩子氣的葉之琛以外，還會有誰這么壞。”

　　她臉上終于浮現出一點笑意。

　　唐末帆永遠不可能知道，她這個無意識的惺忪回答，正合了葉之琛的意，無意中救了一次她的下半身。

　　池魚思故淵，羈鳥戀舊林，十年漢晉十年唐。

　　頭痛欲裂，猶如戴了緊箍咒一般，唐僧在默念咒語，痛得厲害。

　　昨晚被家里那個混蛋欺負了的結果就是，隔日的辦公室里，同事們看見唐末帆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來提神。

　　有同事關心道，“末帆，昨晚沒睡好？”

　　“一點點，沒事的。”話語間，唐末帆起身又端著空杯子準備去茶水間。

　　幾位年長的同事一看唐末帆那副強打精神的樣子，立刻了然，笑著打趣“年輕人就是體力好啊。”

　　唐末帆邊在茶水間泡咖啡邊笑：“你們在說什么啊。”

　　正想自嘲一句，一轉身，卻發現身后不知何時已經站了一個人。

　　唐末帆的笑容有一秒鐘是凝固的，但也僅僅只有一秒而已，電光火石之間瞬即消失不見，她的態度官方而有禮：“周總監。”

　　三年過去，眼前這位制作部總監似乎與唐末帆印象中的那個周羽亦相差不遠，只不過是換了一副皮囊罷了，休閑服不見了，穿上了筆挺的西裝，手腕上的BVLGARI寶格麗手表隱藏在襯衫袖口下也甚是顯得熠熠生輝。

　　唐末帆在這一刻有一點點時光不復返的涼意，那個戴著戴著她送給他的電子表，穿著休閑服在足球場揮灑汗水的周羽亦是真的不見了，甚至找不到一絲以往的痕跡。

　　周羽亦手里端著水杯，不是那種彰顯老板氣派的夸張的馬克杯，而是辦公室最常見的那種一次性的紙杯。男人向她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后彎下腰來接水，忽然對她說：“你能選擇留下來，謝謝。”

　　說這話的時候，他沒有看她，她也沒有看他，但唐末帆知道他是在對自己說話。

　　“呵不用，你謝我什么呢。”她說，沒有多大的解釋欲望：“這份工作是我的好機會，我雖仍未學會不擇手段往上爬，但也不會為了不打緊的理由拒絕一個好機會的。”

　　不打緊的理由，他知道，她說的是他。

　　說完唐末帆端著咖啡杯走出了茶水間，沒有看周羽亦被子里的水已經溢了出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溢出來的水，一臉的靜默，他強烈告訴自己幸好沒有失態。當看見手背上被滾燙的水淋濕而紅了的皮膚時，才叫他知道他剛才是在分神的。

　　這天傍晚，發生了一件新聞事件，公司派出新聞部和制作部出場。

　　這座城市的主干道呈十字形分布，分支路線交錯復雜，一方堵車，八方受難。西部主干道延安西路上，某寫字樓深夜大火，警車長鳴，噴水槍紛紛出現在高樓之上，消防人員穿梭在火車之中，甚感令人擔憂。新聞媒體傾巢出動，自從我國某南部城市居民某居民樓火災事件釀成無法挽回的結局之后，無論官方還是民間對此類事件的高度敏感。

　　現場經過四個小時的苦戰，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控制住了火勢。處于新聞第一線的新聞人員各自都有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敏銳性，拼得那就是兩個字“效率”，唐末帆連采訪帶寫，馬不停蹄地周旋在新聞當事人之間，在現場完成采訪稿的時候，連一向淡然處事的唐末帆終于斗死打完了這一場戰役，長舒了一口氣。

　　當發出手里最后一份新聞稿之后，周羽亦面向同事們，鼓勵道：“各位辛苦了，晚餐就定在附近的酒店，我請客。”

　　這是城市的黃金地段，在這種地段的酒店，其實吃什么已經不重要了，好不好吃也另當別論，這些都不是重點，什么規格，什么價位才是重點。

　　面對這位以空降兵姿態商人的新總監，有年長姿態的同事低頭笑著準備敲詐了：“周總監請的第一頓工作餐，不上五星我們不去啊。”

　　男人笑了，垂手插在口袋里，四兩撥千斤，“那是當然，明天各位手上的新聞稿，不上頭版我不收啊。”

　　被反將一軍，眾人都笑開了，同時心底都有點數了，這位斯斯文文的周總監看起來話不多，很好親近的樣子，實則內里藏著的手段，呵呵，還不好說呢。

　　“小蘇，”叫了聲助理，周羽亦指示道：“開車送同事們去酒店吃飯，賬款結在我名下。”

　　聽到他這么說，一旁的同事紛紛訝異。

　　“總監，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嗎？”

　　“周總監，你不去，我們這頓算是為你接風的晚餐也不好吃了啊。”

　　周羽亦笑了下。

　　“這次不行，下次吧，”男人簡單的解釋道：“警方在現場的搜救行動還沒有結束，我留下來跟蹤一下新聞。”

　　“哦……”

　　這下子，連隊伍中的老同事們都對這個空降總監有些另眼相看了。有經驗的制作人都知道，現場后續就是充滿花樣鏡頭的存在，跟的好，所制作出的新聞稿分量足以和第一條頭版相抗衡；而要是跟的不好的話呢，那就純屬浪費時間，自討苦吃。

　　一想到這是個苦活累活，立刻就有踴躍分子提議了，“讓總監留下來，這怎么好意思，還是我們派人留下來跟一下吧？”

　　“對啊，讓對現場熟悉的人留下來。”

　　“哎，唐末帆，就你吧，我看你的新聞稿字數最多，刷刷刷好幾頁，你對工作最有熱情了啊，想必一定很熟悉現場，你留下跟著總監。”

　　唐末帆：“……”

　　忽然被點到名的唐末帆愣是沒回過來神，心想這事能用字數多少來定嗎？有沒有職業精神？啊，有沒有職業精神！

　　咳咳，可惜啊，人民群眾采納意見的方式從來都是少數服從多數，于是一來二去，這事就這么定了。而剛才堅定要留下來的周總監呢，現在更是堅定的要留下來。開玩笑，讓唐末帆一個年輕的姑娘留在第一線加班，作為一個體恤下屬的總監。這像話嗎？這太不像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