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心理醫生，在治療中通過對話試探并掌握病人的心理底線，是避免引發應激反應的基本功。
蘇定曾經因為聆聽惡念對人心的掌握更是透徹。
試探這幾人的底線并不困難。
幾句話下來蘇定就斷定他們根本不敢對自己怎么樣。
果然，對方與蘇定爭執半天卻發現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干脆怒氣沖沖地帶著蘇定去了他們的作坊。
他們同屬一個叫‘擺錘’作坊的地方工作。
顧名思義，這家是生產擺錘的。
擺錘的核心部件之一就是蘇定家生產的小號輪軸，關鍵又在于輪軸上的‘箓印’。
這家作坊比自家后院還小，里面放置著三臺兩米多高的機器。
機器的一端連接著蒸汽管道，顯然動力就來源于此。
蘇定好奇地圍著轉了三圈。
作為文科生，他學過第一次工業革命、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歷史。
也知道蒸汽動力作為一種能源利用率非常低的使用方式，在電力出現后就退出了絕大多數舞臺。
這個世界看上去像是點歪了科技樹。
龐大而復雜的巨型蒸汽機械，外露的軸承和各種型號的巨大齒輪，讓這些機器看上去即笨重又有一種獨特的重工業狂放之美。
蘇定注意到，機器上有多個部件紋有類似于‘裹尸席’和家里軸承上面的古怪花紋。
這些花紋偶爾會閃過一抹令人煩躁不安的黑色光芒，不禁讓人想到昨夜的灰霧。
難道這就是‘箓印’？
蘇定不太理解，這些機器為什么會跟超凡神秘且明顯帶有某種惡意的‘魔主’產生關系。
蘇定將注意力放到了他們生產的擺錘上。
所謂擺錘大約有成年人小臂長短，其中一頭是圓柱形錘子結構，另一頭是用輪軸和螺栓連接起來的擺動裝置。
蘇定一眼就認出上面的輪軸和昨日在家中工作室內看到的那個半成品是一種類型的。
光頭一把將擺錘推過來，冷聲道：“你自己看上面的‘箓印’。”
蘇定多少對昨天在家中見過的輪軸上面的紋路有些印象，一對比就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錘擺上紋路有很多處不自然的斷裂，很顯然如果有問題就出在這里。
斷了再給它刻回去不就得了，蘇定低聲嘟囔著伸出手指想要摸一摸上面紋路的質感與家中的是否一致。
站在后面的五人同時露出驚恐的表情：“別碰！”
“嗯？”蘇定疑惑回頭，手指冰涼刺骨冷意森然，那種冷根本不是金屬的冷，跟冰塊似得。
光頭嘴角直哆嗦：“你不要命了！”
蘇定正要說話，太陽穴忽然砰砰連跳了幾下。
耳邊隱約間好像聽到似詛罵似狂躁的怒吼。
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指尖涼意減輕，恍惚間他發現大腦中的那個幾乎全部被黑紅覆蓋的太極圖居然緩緩轉動，無數盤繞在太極圖外圍的觸角如活物呼吸般緩慢鼓動。
蘇定愣了愣，視線再次集中到手邊的輪軸上。
怎么感覺那些病毒感染般的觸角中，有些圖案跟輪軸上如此相像呢？
蘇定下意識按照觸手的紋路輕輕比劃幾下。
沒錯！
太極圖中的觸手紋路更復雜，但確實與輪軸存在某種關聯。
蘇定的發散思維能力很強。
他瞬間將手中的線索聯系起來。
太極圖因昨夜吸收灰霧之力而出現，這黑紅血痕和周圍的觸角必然和便宜老爸供奉的灰霧之主脫不開關系。
而那些觸角的紋路又恰好和自家生產的輪軸上的‘箓印’相似。
這兩者是否屬于同一種神秘力量？
蘇定放下擺錘，想要確定這一點還需要眼前的五位老哥。
蘇定還沒說話，五人卻跟見了瘟神似得連連后退。
“你，沒事？”光頭老哥聲音顫抖。
蘇定莫名其妙：“能有什么事，您不是說我家的‘箓印’已經失效了么？是失效了有什么可怕的。”
“可，可就算是失效，這也是那位偉大存在在世俗間留下的痕跡，直觸偉大是要瘋掉的。”
蘇定心中一驚，然后又想起那位大佬的灰霧之力都被哥們的惡念空間給吸收了，如果生氣早該玩死自己了吧？
蘇定放下心來，對五位驚恐如鵪鶉的老哥們露出笑容嗎，隨口亂放大炮：“沒事沒事，我爹跟它老人家關系好，不會傷小輩的。”
五人面面相覷，他們怎么沒聽說那位連名字都不可直言的偉大存在還有這么人性化的一面？
幾人驚訝無比，連帶著對蘇定的態度也多了幾分敬畏。
“幾位，實話實說，我因直視供奉神像而昏迷。但能夠活下來看來應該也是偉大之存在的眷顧。但現在卻出現了記憶缺失很多東西都不記得，父親一時半會又不知道去了哪里，還希望各位為了解釋一些疑惑。”
“小哥您說。”光頭老哥的態度好了很多，對于能接觸不可描述之偉大的人，再恭敬都不為過。
“小鎮有沒有圖書館之類的地方。”蘇定問。
“圖書館？那是什么？”光頭老哥疑惑道。
“就是可以看書的地方。”
“看書？”老哥恍然大悟：“如此珍貴的東西咱們這恐怕只有富貴大人家才有，小哥說的圖書館我們倒是沒聽說過。”
沒聽說？
蘇定有種不好的預感：“書很珍貴嗎？”
五人大點其頭：“那可不，聽說王富貴大人家中的那本也是因為他小舅子進了江南制造局才得到的獎勵，平時寶貝地緊，家里隨時都有兩個護院看著呢。”
“那平時您幾位都沒看過書？”
老哥們露出憨厚的笑容：“知道自個名字就行了，咱們平頭小民認字干啥。”
蘇定頭痛。
他對這個世界有太多未知，本來書是最好的了解世界的方法。
卻沒想到這個世界書居然如此稀少。
不管背后的深層次原因是知識壟斷還是信息控制，都說明書的重要性。
這樣看來，能夠熟練使用文字寫信的便宜老爸果然不是普通人。
蘇定只能按照自己心中梳理的脈絡逐個提問。
結果不言而喻，老哥們對這個神秘的世界了解僅限于知道有些存在很偉大，不可訴說、不可窺視、不可觸碰。
機器部件為什么需要‘箓印’他們不知道，他們只知道沒有箓印就生產不出官府滿意的部件，就拿不到工錢。
隱約間，蘇定看到了一條無形的鴻溝。
這條鴻溝用知識、神秘力量、森嚴的階層構建出一道密不透風的鐵幕。
穿不過這道鐵幕，就根本無法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
忙活半天，最終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想要知道更多，還是要依靠自家那幾位。
想到這，蘇定抬頭露出笑容：“最后一個問題，什么是‘災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