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再次轉動。
蘇家，午夜時分。
蘇定和蘇二狗同時昏迷過去。
蘇三看著蘇定。
指間的那串五帝銅錢叮當搖擺。
今夜的‘吉’禮--‘五帝銅錢’之褻瀆其實是為蘇定準備的。
如果蘇定已經被污染，近距離接觸吉禮必然會受到影響。
可沒想到父親那出了意外導致吉禮的被迫轉為向灰霧之主祭祀。
更讓人奇怪的是吉禮已然失敗，最關鍵的時候父親和蘇定居然同時昏迷。
灰霧之主的神秘靈性無故出現又無故消失。
要說這跟蘇定沒關系誰信？
蘇三思考許久，給父親在紙上留下一句話。
“小心蘇定。”
……
正是因為這句話，最終讓蘇二狗下定決心委托大女兒暗中跟蹤監視，直到剛剛下手。
蘇二狗身材高大，加之多年的體力勞動身體十分健碩，一個人輕輕松松就將蘇定背上了提前準備好的馬車上。
二狗作坊在‘秀水活塞’小鎮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家，家里的兩匹老馬和漆面斑駁的馬車是當年發達時留下來的財富。
如今隨著蘇二狗年齡漸長，出產的輪軸一年少過一年，這馬車也荒廢了有些年頭。
要不是顧及家族體面，蘇二狗早就將兩個吃材給轉賣了。
缺少了精飼料喂養的老馬明顯氣力不足。
蘇二狗連抽了幾鞭子，兩個跟他一樣上了年紀的老東西才不滿地打了個響鼻開始低頭緩緩前進。
此刻，黑夜漸深。
街頭每隔十幾米會有一盞黯淡的煤氣路燈。
昏黃的光線下除了各家作坊機器轉動的聲音和路邊管道的蒸汽涌動之聲，就聽不到任何人類的動靜。
蘇二狗掏出懷表，再有一個時辰就到了宵禁的時間。
小鎮雖有灰霧之主庇護，可總歸有些不可窺視的邪惡之物趁黑暗出現。
最好能在宵禁前搞定這一切。
空蕩蕩的街道上除了漫天飄落的煤灰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蘇二狗太喜歡這種黑夜，他防塵面具摘下來對后面沒話找話道：“閨女，你知道蒸汽機車嗎？”
半晌，車廂內傳來蘇青平淡的聲音：“知道。”
蘇二狗嘿了一聲，感嘆道：“去年我到‘恐慌機床’縣城送零件，縣太爺的坐騎就是一臺蒸汽機車。那家伙！比咱家房子還大，十五根銅管一字排開，啟動的時候黑煙和蒸汽半條街外都能看見，一人高的軸承砸得咣咣響，地面都跟著震動。關鍵速度還快，比這兩老東西好使多了。”
兩匹老馬好似聽懂般發出禿嚕嚕嚕的聲音。
“哦。”
“等爹有錢了給你還有小定一人買一臺。你的當嫁妝，他的當彩禮，絕對風光！”
“嗯。”
“就是不知道……”蘇二狗聲音低了很多：“就是不知道小定他還能不能……”
車廂內這次安靜下來，沒有剛剛敷衍的回應。
許久，蘇青的聲音傳來：“一定沒事的。”
蘇二狗展顏，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堅定決心：“一定沒事的！”
……
馬車穿過兩條街，最終停在一棟古色古香灰瓦白墻，門房不甚高大的小樓前。
這小樓格調精致，最特別的是沒有其他建筑常見的蒸汽管道環繞。
小樓正面懸掛金絲楠木牌匾，上面寫著遒勁有力的三個字“濟世閣”。
牌匾兩旁是一副對聯。
上聯：賞春暖杏林，嗅橘井泉香。
下聯：懸壺以濟世，醫館論岐黃。
老玄郎中在‘秀水小鎮’是個特殊的存在。
他醫術極高，在附近幾個小鎮甚至縣城都有著‘玄神醫’的美稱。
可老玄郎中性格古怪，素來不喜蒸汽機械等精巧物件，看病也是隨心而為。
尤其那些因為沾染了某些神秘靈性導致心靈淪陷的病人更是一概不收。
很多人求爺爺告奶奶，但只要老玄郎中不想看，哪怕縣太爺來了也沒法讓他轉變心意。
蘇二狗能跟老玄郎中相熟也是另有一番故事。
醫館門半開著，下午的時候蘇二狗就跟郎中說好了。
蘇二狗將蘇定扛到肩上，一進來就聞到藥草特有的苦辛之味。
前堂，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蹲在地上哼哧哼哧地滾著藥碾子。
見蘇二狗進來兩個少年先是叫了聲二狗叔，然后又一本正經地起身向蘇青道了聲師姐好。
蘇青卻不領情，淡淡回了一句我不是你們師姐。
兩個少年嘿嘿一笑，顯然也知道這位師姐是什么情況。
其中年齡稍大的少年放下手中的藥碾子，隨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朝蘇二狗笑著道：“二狗叔，師父已經在后院等您了。要不我帶您過去？”
蘇二狗憨憨一笑：“我自個去就行，你們忙。”
都是熟人，所以兩個少年也沒客套，將醫館大門關上后就自顧自忙活著碾藥。
連續穿過兩個堂門，最里面正是老玄郎中平日居住的地方。
剛一進去就看到一位鶴發童顏，衣袂飄動、氣質清奇的老人端坐正堂。
他手中捧得是孤本黃卷，面前是青燈古燭。
蘇二狗和蘇青來了，老人也并未抬頭，依然沉浸在書中世界。
燭火搖曳、清風拂面，像極了神話中逍遙自在的老神仙。
蘇二狗將蘇定放到旁邊的小床上，大咧咧坐到老人旁邊，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卻意猶未盡道：“讀書人喝東西就是矯情，就不能換個大點的。人我帶來了，幫忙看看吧。呸呸呸，吃了一嘴的茶葉沫。”
老人瞥了一眼正往地上吐著茶葉的蘇二狗，說了一聲牛嚼牡丹。
他將手中的書正面朝下扣住，神色肅然：“熟人歸熟人，結果必須原樣上報，這是規矩。”
“我懂我懂。”蘇二狗答應下來，稍微猶豫一下后他又小聲試探道：“要是我給你再整本春宮圖能不能不上報，就是你桌上那種。”
剛換了茶杯慢慢品茶的老人噗嗤一下噴了。
他老臉微紅的看了一眼站在旁邊面無表情地女徒弟，氣急敗壞道：“自家閨女就在旁邊，說話能不能注意點分寸？”
“不要緊。”蘇青淡淡道：“我都知道。”
老人：“……”
蘇二狗小聲嘟囔：“老不修就是老不修，在我這裝什么高人。每次我去縣城不都是你硬塞銀子非要讓我買的。”
老頭的仙人范終于裝不下去了，當即擼起袖子怒吼：“二狗子，你小子要是想打架咱爺倆現在就比劃比劃。”
蘇二狗一拍桌子：“老玄頭，你擱這跟誰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