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晨的能見度比往日更低。

　　才一大早便是漫天紛紛揚揚的煤灰讓人又惱火又無可奈何。

　　蘇定很想知道魏清顏口中所說的山清水秀的蘇杭應該是什么模樣，是否與華夏古代一般。

　　家里的老馬拉不動零件，蘇定和家里的兩個工人租了兩架牛車，這才算解決了運輸問題。

　　王富貴有小鎮中唯一一家‘富貴’工廠。

　　這里是小鎮唯一一家綜合蒸汽供應中心，是小鎮最大的煤氣中轉機構，是小鎮外部圍墻的能源供應基地，是小鎮唯一且最大的綜合機械工廠。

　　廠子能夠生產多種設備，鎮中大多數作坊都是這家工廠的下游生產鏈。

　　越往西去，污染和空氣能見度就越低。

　　遠遠的已經能夠聽到機器和汽笛的轟鳴聲。

　　兩匹老牛開始喘粗氣，不住地發出吭哧聲。

　　叫陳老實的工人在蘇定耳邊大聲道：“少東家，不能再往前了，咱們的牛車上沒有箓印零件，畜生們受不得這種空氣?！?p>　　蘇定點點頭：“我去吧，你們看好零件，注意安全。”

　　“好咧，放心吧少東家?！?p>　　蘇定下了牛車，用橡膠手套擦拭防毒面具的鏡片視線才稍稍好了一些。

　　前方已經能看到大片的煙囪和滾滾涌動的黑煙，那成排的巨大煙囪仿佛人工建造的鋼鐵森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單調的煤灰色和金屬色。

　　黑煙、煤灰、蒸汽混合起來在天空形成一道深淵般的煤積云，一個高達數十米的鐵質大門半開，蘇定見門口沒有人便直接進去。

　　復雜管道和大型樞紐、閥門覆蓋，深灰色的金屬透過黯淡的陽光反射出異樣的光芒，讓這些工業機械看起來有種森嚴的冷酷。

　　蘇定突然想起老玄郎中提起王富貴時鄙視的口吻。

　　小鎮的平均壽命是53歲，而在‘富貴’工廠的工人平均壽命只有40歲，很多工人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看這里工作，哪怕他們知道防毒面具根本無法抵擋長期工作帶來的傷害。

　　說實話，蘇定非常不喜歡這里。

　　“站住！你是何人！”蘇定正不該往何處去，后面的小屋出來一個身形佝僂、戴著面具，不停咳嗽的老人。

　　“我是來找采購廠管茍發財的?！?p>　　“哎呦，當著他的面可不敢說茍這個字。你是哪位？”

　　蘇定遞上名帖：“二狗作坊，送來第一批輪軸零件?！?p>　　“那你等等吧?！崩先僳橎侵x開，消失在煤灰之中。

　　好在沒過多久，看門大爺便返回。

　　“發財大人說讓你去見他，沿著這條路直走，第一個路口左拐就是了。對了，發財大人這幾天心情不太好，你說話小心些?！?p>　　蘇定呵呵。

　　拿了咱家二狗子親手做的殘次品，心情能好過才怪。

　　“謝謝大爺。”蘇定道了聲謝便離開。

　　“叫誰大爺呢，我今年才二十八?！焙竺鎮鱽砜撮T人的叫罵聲。

　　蘇定趕緊加快腳步。

　　……

　　茍發財此刻面色陰沉，

　　采購管家這個位置是王富貴的親信。

　　油水大，權力大，關鍵還把控著下游小作坊們的采購渠道，所以小鎮里的作坊主們哪一個不得使勁巴結他。

　　二狗作坊是個例外。

　　二狗作坊曾經是小鎮唯三供奉有魔主的高端作坊，蘇二狗親自蝕刻的‘灰霧’輪軸又是全鎮難找的精品。

　　別說王富貴老爺，就連江南制造局的大人物贊賞過‘灰霧’輪軸的靈性滲透率極好。

　　所以平時‘箓印’零件這種高端交易蘇二狗都是直接與王富貴聯系，根本不搭理茍發財。

　　為這事茍發財已經暗恨了許久。

　　小人有小人的原則，只要二狗作坊一日是王富貴大人家的座上賓，那他在蘇二狗面前永遠是一條搖尾巴的老狗。

　　可誰讓二狗作坊沒落了呢？

　　其實這次王老爺的指標里根本沒提到制作‘灰霧’輪軸和精工級輪軸這件事，完全都是茍發財為了為難蘇二狗特意準備的。

　　只是沒想到蘇二狗那混蛋居然不在小鎮，憋了許久的氣沒地撒，再加上蘇三性格冷傲完全不給他面子，怒氣上頭的茍發財一時沒忍住就甩了蘇三一個大嘴巴。

　　后來他也有些后悔，蘇二狗雖然沒落了，但聽說他跟老玄神醫的關系相當不錯。

　　正想著要不要把強搶的那個‘灰霧’輪軸送回去。

　　怪事來了！

　　起先是半夜里，家里突然傳來陣陣低語。

　　再然后是大門突然被人暴力擊打，卻根本找不到是誰干的。

　　緊接著是今年新娶三房那邊說看到門縫里有灰霧涌進來。

　　直到昨天晚上，種種怪事終于開始加劇。

　　向來小心謹慎的茍發財不知裝了什么邪非得大半夜去后院看看。

　　結果他在后院里轉了一整夜愣是找不到家門，怎么喊也沒人搭理，又困又累又冷第二天被家人發現睡著牛棚里，滿身糞便。

　　茍發財害怕了。

　　這明顯是撞了邪祟。

　　所以一大早他就去了王老爺家想請家里的供奉為他驅邪。

　　結果王老爺出去訪客帶走了供奉家里根本沒人。

　　茍富貴只能躲進工廠。

　　工廠里有王老爺供奉的‘璩小十家怪’，在這里或許能暫時安全。

　　又是擔心又是害怕的茍富貴思來想去，這些日子他唯一接觸過的超凡物件只有二狗作坊家的那個輪軸。

　　媽的，那個臭女人敢算計老子!

　　等死吧！

　　門外忽然有人說話：“茍管家在嗎？”

　　茍……茍管家？

　　整個秀水活塞小鎮誰不知道他最討厭的就是有人這么叫他。

　　茍發財怒氣沖沖地拉開門，他氣笑了。

　　蘇二狗家的小子居然真敢來！

　　“小子，你很好！”茍發財陰沉著臉。

　　蘇定笑容滿面：“還好還好，謝謝茍管家關心。一日不見，茍管家風采依舊。在茍管家的號召下我們二狗作坊連夜啟動，這不，我把第一批兩百件輪軸都帶來了?！?p>　　“夠了！”

　　眼見蘇定一口一個茍管家，茍發財終于上頭了。

　　他一把拉住蘇定的領子：“那零件是不是你們搞的鬼！”

　　蘇定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搞什么鬼？”

　　“還敢裝，輪軸上有邪祟！”

　　蘇定大驚失色道：“難怪我三姐昨天說茍管家似有沾染邪祟的痕跡，居然是真的！”

　　沒等茍發財說話，蘇定繼續一臉沉重道：“老玄郎中都說了，能吃點好的就吃點好的吧。”

　　茍發財神色逐漸驚恐：“老玄郎中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