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軍制,軍區最大,其次為戰區。
戰區總指揮為都督,但是整個戰區的中級軍官和官員最怕的,卻是副都督。
副都督的軍事實權其實并不大,除了讓所有軍人都厭惡和害怕的少量白甲兵外,副都督的所有軍權都來自于都督的授權。換言之,他是受都督節制的。
但實際上,副都督一般不會主動爭取軍權,因為后勤權和軍官與官員的管理權,卻基本都在副都督手中。
斯泊人曾經不明白大唐的軍制,一山二虎為何卻完全不爭斗。
換他們自己,如果一個戰區有兩個手握大權的總指揮,一個掌握軍權一個掌握政權,早各自拉山頭明爭暗斗個你死我活了。
但大唐這個軍制已經上百年了,幾乎沒聽說過大唐有哪個軍區的幾十個戰區中,有正副都督爭斗的。
這個源于大唐太祖皇帝的軍制,經歷了上百年的考驗演化至今已經非常成熟了,最大程度的保證了邊軍的戰斗力和對朝廷的忠誠度。
百年來,任何都督都無法靠手中的士兵作亂,大唐也不是沒有過邊軍嘩變的,但都是極快的就在當地被撲滅了,幾乎都是副都督的手筆。
而副都督這個職位雖然歸兵部管理,但任命權歸皇帝。
只有通過軍部復雜的培訓和考察后,再通過了當今圣上親自的考驗后,才能被下放部隊。到了部隊,也是從基層干起的。
正副指揮的軍制可不是只有戰區特有的,戰區之下所有軍事層級都是正副指揮制,正指揮管軍副指揮管政。這些被軍部和皇帝考驗過后的精銳,就是從這些基層,一步一步的爬上來的。
副什長,副伙長,副對正,副營長,副軍衛長,最后才是副都督。
順便一提:
一什包括正副什長在內為10人。
一伙為五什。
一隊正為三伙。
一營為五隊正。
一軍衛為五營。
一個戰區根據戰區需求,一般為2-5軍衛不等,特殊戰區甚至高達十軍衛都是有可能的。這些還只是正軍的戰斗編制,還有等量的非戰斗人員以及海量的非正軍編制。而這些非戰斗人員和非正軍編制,就是受副都督節制。
所以戰時都督權利最大,非戰時副都督權利最大,是全軍統一的認識。
征西城的副都督陳睿辛正在通宵辦公,征西城戰區不比其他戰區,后勤壓力可謂極大。
前年自己被派過來時還不明白為什么會火速提拔自己,畢竟自己在上任征西城副都督之前,剛剛脫離了副營長,按道理就算升遷也是副軍衛長呀。
上任后迎接自己的宴席上,自己跳級升遷的欣喜都還沒來得及散去,和自已一起輪換到征西城當都督陳將軍就找到了自己。
他怎么都忘不了陳將軍帶自己來到了征西城后勤部門后,看到了那些數據時,自己和陳將軍的絕望。
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兵部和戶部下放到征西軍區的官員,每次說到征西城就是咬牙切齒的了。
從疏勒往往征西城送一擔糧食,就要至少消耗十擔,這損耗足以讓任何負責征西城后勤的副都督絕望。
而征西城戰區和其他戰區還不一樣,沒有多余的土地實現自生自產,只能全部靠疏勒方向輸送糧食。
征西城最多能容乃兩萬人生存,就一座要塞而言,是足夠多的了。但征西城駐扎了整整四軍衛將近接近一萬五千人,還能塞下多少非戰斗人員?
從第一任征西城的正副都督開始,征西城歷任正副都督都會一起在每年的年會上向征西軍區總部請求削減至少一軍衛人馬,但都被龜茲總部駁回了。
這都已經成為征西城的傳統藝能了。
而征西軍去龜茲總部也是有自己的考慮的。
根據上一次縛竭要塞守城戰來看,至少四軍衛人馬,才能保證征西城獨立守城至少兩年以上,讓疏勒方向有時間集結兵力突破山谷通道的封鎖。
于是就苦了歷任征西城的副都督了,這也是為什么破格提升陳睿辛的原因了:
從第二任副都督開始,征西城的副都督都是在后勤上十分厲害的人在擔當。而陳睿辛在做到副營長開始初步負責后勤后,兵部對于其后勤才能的評價一直頗高。
當然還有個原因是他沒有背景,所以送到了征西城這個苦地方來。
不過征西軍區雖然官僚,也從沒虧待過征西城的正副都督的。四年任期結束再輪換時,一般都是更好的戰區的,比如軍功最多的碎葉戰區,或者最富裕的沙洲戰區。
現在的征西城,算上非戰斗人員一共兩萬三千多人,已經非常的窘迫了,連居住環境都是差到了極點。為了不讓痢疾在城內爆發,還必須注重公共衛生。
一想到這里,陳睿辛就開始咬牙切齒了。
當年那幫斯泊人修建縛竭要塞的時候,只考慮了近萬人的規模,本來就遠遠落后大唐的公共衛生系統,如今負擔兩萬三千多人,已經完全超負荷了。
這導致了征西城常年都處在一種怪味中,不過這也是其他原因的。
整個征西城,見縫插針種植了相當多的糧食和蔬菜。路邊,屋頂,就連城墻上都用花盆種著各類蔬菜。那么公共衛生系統無法處理的多出來的一萬多人的排泄物,自然是極佳的施肥了。
這也是陳睿辛前任的手筆,極大的緩解了征西城駐軍缺少蔬菜的窘境,就是征西城從此彌漫著一股微妙的味道。
而陳睿辛,也為征西城常年彌漫的怪味是有貢獻的:
他上任后,要求以什為單位開始養豬和禽類。每什一口豬,5只禽類。整個征西城上千頭豬和超過五千多支禽類,可想那味道有多重了。
軍人的忍耐力自然是很強的,但文官們不行呀。
大唐的文官分兩種,第一種是地方吏轉官,通過地方官府推薦入的大學,參加科舉。第二種則是私塾或者公塾出來的讀書人,自己參加的地方考核一路考到大學,最后參加科舉的。
但不管是哪一種,他們都是各地的大學出來的天之驕子,哪里受過這種苦,特別是第二種。
可沒有一個文官敢對征西城的現況有任何不滿。
倒不是他們怕征西軍,他們又不是兵部的官員。其他五部的官員升遷不由兵部節制的,自有考核手段。
主要是軍隊自生自產乃是太祖皇帝的祖訓。
當年太祖皇帝在太原靠著500人起兵時,就是靠著自生自產扛過了前期的窘境的,后期的統一戰爭,以及和厥卑的五年拉鋸戰,也全是靠著自生自產堅持過前期的不利局面的。
各地戰區自生自產可謂是太祖皇帝沒寫入祖訓的祖訓,誰敢反對?
其他戰區因為有足夠大的地盤,自生自產是自然之舉。征西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也這么搞,禮部還每年都在朝廷年會上夸獎征西戰區不忘太祖之令了。戶部更是堅決同意的,能緩解點后勤壓力就緩解點。
陳睿辛就在計算征西城的面積做著規劃,他想在征西城已經捉襟見肘的空間中再擠點出來挖些魚塘中養魚,進一步解決口糧的問題。
這時候,有人敲門了。
“進來。”
陳睿辛本以為又是夫人派來的丫鬟,給自己送夜宵的,沒想到居然是一個身穿全套甲的士兵。因為征西城后勤困難,征西城所有士兵不輪值時是絕對不能著甲的,能減少磨損就減少點。這個全套甲的士兵只會來自于城墻上的崗樓。
“何事?”
陳睿辛認真了,難道是敵襲?
“報告副都督,西面發現斯泊人小股騎兵。”
“可曾探明目的?”
“貌似在追捕著什么人。”
“追捕?”
這太異常了,征西城和薩日阿斯亞之間為戰區。大唐這邊就不說了,斯泊那邊除了薩日阿斯亞的軍人,是不會有其他人出現在這片緩沖地帶的。
難道是內訌的叛徒?
“可曾動用千里眼?”
“回副都督,輪值伙長已動用千里眼,認為是內訌。”
陳睿辛想了想,決定去看看。畢竟現在的征西城中還有朝廷來的貴客,可不能在這幫人在征西城時出什么簍子。
副都督雖然管政,但也是個合格的軍人,雷厲風行是他們的特點。
很快,陳睿辛就出現在了距離都督府最近的城墻崗樓上。向輪值的伙長回禮后,陳睿辛接過了千里眼,靠著晨光找到了那小股斯泊叛軍。
觀察了一段時間后,認同了自己和輪值伙長的猜測:應該是斯泊自己內訌。追捕和被追之人都是斯泊國防軍打扮。
“大人,需要我們做什么嘛?”
“什么都不用做,讓他們狗咬狗。”
陳睿辛一開始沒能明白輪值伙長的真實想法,把手中的千里眼鄭重的放進了盒子中。這玩意金貴著呢,自己的俸祿要存一整年才能買一個民間版本的。
而民間版本的可視度近最多百步,還往往很模糊,和軍制最遠幾百步,還特別清晰的千里眼,有天壤之別。民間戲稱軍方的是千里眼,自己的是百步眼。
放好了千里眼后,陳睿辛才注意到輪值伙長的欲言又止。
想了想,才明白過來:這廝想要軍功了。
大唐鐵軍,成軍已有百年的歷史了,鮮有敗績。
軍中一向好武,不管是百年前的厥卑滅國戰爭,得西域的西征戰爭,與斯泊聯邦的怛羅斯之戰,還是幾十年前的滅吐蕃戰爭和南征戰爭中,一什唐兵就敢向數倍于自己人數的敵人沖鋒,一伙唐兵就敢沖擊敵軍指揮中樞執行斬首戰術。
雖然大多數時候,這一什沖鋒的唐兵和一伙執行斬首戰術的唐兵,結局都很慘。
但是這種風氣下的唐軍,總是最后的勝利者。而敵人,膽氣只會越打越小,最后真的被一什唐兵擊潰近百敵人,一伙唐兵敢在上千敵人中取敵將首級。
軍人想要升遷,自然是靠戰功。非戰時的戰功是很少的,雖然外面那些斯泊人還不到一伙人,按照唐軍的習慣,自己派出一到兩什人就夠了,但是在征西城這個常年死守的地方,外面那點蚊子肉,足夠自己這邊派出一伙人去吃了。
輪值的伙長甚至有信心保證自己麾下50多號人,每個人都能至少砍那些斯泊人一刀,蹭點戰功的。
陳睿辛想了想剛才看到的人數,有些好笑的說道:“最多兩什斯泊人,你可是伙長。”
言外之意:你派去蹭戰功的人太多了。
“大人,斯泊人脖子骨頭硬,要砍兩刀才能砍下來的。”
輪值伙長的意思是:大人,夠分的,讓我們蹭吧!
陳睿辛翻了個白眼,懶得和他計較,揮了揮手由他去吧。
沒有人會懷疑出城蹭戰功的一伙五十多號人會敗,他們也的確一個沖鋒就擊潰了斷后的斯泊人,然后憤怒的追了一段距離。
最后那個輪值伙長叫停了部隊,畢竟他只有出城應敵的命令沒有追敵的命令。就砍死了不到10個斯泊人,俘虜了那3個內訌的斯泊人,戰功不夠麾下兒郎們分呀。
但從輪值伙長到陳睿辛都沒想到,這三個內訌的斯泊人,還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