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歡又問道:“怎么就沒安排個馬車接我?”
王掌印悻悻道:“現在京城中流行著一股簡譜風,所以皇上也就只派我來接你了。”
林歡道:“哦。”
王掌印笑道:“多走走路,不也挺好的嗎。”
林歡微笑道:“得了,我知道皇上為啥沒大張旗鼓的接我。”
王掌印臉上露出詫異,打趣道:“你說說看。”
林歡道:“因為我的身份。”
王掌印聽罷,深吸一口氣,不在說話。
林歡卻是不怕天高地厚的道:“罪臣的兒子,豈能正常進殿?”
王掌印收起了剛剛他裝出來不敢談政的恐懼,悠悠道:“其實,皇上經常和我念叨你爹和你的。”
林歡轉過頭,直視著目前京都第一宦官,笑臉燦爛道:“哦?”
王掌印道:“皇上總說他一生就犯過這一個錯誤,就是當年的事……”
林歡道:“可我卻聽說他為了讓我來京都,甚至以屠禮州城來威脅我們林家?”
王掌印瞥了一眼林歡,沒好氣的道:“你以為你父親正在做的事,我們不知?”
林歡道:“我知道你們知道。”
王掌印嘆了口氣。
林歡道:“但是王掌印你和皇上心里都清楚,我父親他是為了大安國好。”
王掌印看了一眼靜謐的天空,平靜下來說道:“正是如此,你父親才能好好活到現在,正因為他沒有反心。”
聽到此話,林歡臉色徹底變得難看了起來,林歡努力內斂語氣道:“王掌印,我以為這么多年,你會變的,可你還是這么腐舊。”
林歡瞇起眼睛道:“天下有君有臣,王掌印我問你,君可殺臣,那臣為何又不能有反心呢?君穿上龍袍,那是天子,可他脫下龍袍,和那些平常百姓又有什么區別呢?自古以來,名臣為的都是民而不是君。”
林歡語氣有些顫抖,“我父親,他為了大安國百姓,他自然不會反,可你們呢?憑借權高就可以憑空誣陷我母親,又把曾經提出了治國十三綱的林安國踢出了京都。”
林歡突然看向王掌印,“我剛剛說的這些話,你都會和皇上說吧?”
王掌印苦澀道:“是的。”
林歡點了點頭,道:“記住了嗎?”
王掌印驚訝道:“啊?”
林歡道:“我說讓你記全了,一字不差的跟他老人家說去。”
王掌印沉默,過了一會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還真是少數。”
林歡道:“對了,還有一句話,我忘了說,你也轉告給他。”
王掌印道:“請講。”
林歡道:“如果那年的案子不平反,我會親自出手。”
王掌印深吸了一口氣,雖說他已經做到了宦官之首的位置,很多的大場面也見了不少,但親自聽見林歡的言論,他還是恍惚了下。
說不出是覺得他年輕氣盛,還是自大滿嘴胡言亂語,倒是覺得有些林安國當年的影子……
在三十年前的平安寺廟。
林安國第一次前去求香。
只是從沒求過香的林安國,不知道流程,正好詢問了下路過的人,問的人就是王掌印。
王掌印告訴他流程后,卻忘了告訴他,心中的愿望不必說出,默念即好。
可是林安國卻不懂,直接說了出來。
在一旁還沒有走遠的王掌印,聽得愣了神,他看著那個年輕人,眼神復雜。
世人都求自己安,自己富。
他卻求的是天下。
回過神,王掌印笑道:“林公子,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林歡回過頭道:“哦?”
王掌印道:“你剛剛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告訴皇上。”
這回是林歡不解,他問道:“為何?”
王掌印道:“因為皇帝雖派我公事上跟緊你,不過剛剛你的對話卻是私事。”
林歡道:“哦?”
王掌印道:“我已把你當成朋友,剛剛我們的交談不過是肺腑交心之言,我又何必把這些瑣事告訴給皇帝,他也不一定會愛聽。”
這是第一次,王掌印沒有叫皇上,叫了他。
林歡笑道:“你不說,我可就要說了。”
王掌印道:“哦?”
林歡道:“你剛剛可是沒叫皇上,叫的“他”。”
王掌印苦澀道:“你若真的去說,可就真的沒把我當朋友了。”
林歡微笑道:“那為了沒你這個朋友,我不得不去說了。”
王掌印笑著轉移了話題,道:“這些年怎么樣了,聽說你當初游學到了京都,可惜我沒見上你一面。”
林歡道:“能怎么樣啊,天天帶著仇恨活,你能有多好?”
王掌印道:“可我還看你狀態還不錯的。”
林歡嘆一口氣道:“不過是時間的力量罷了,小時候我知道了當年的事后,我恨不得一人騎馬持劍,去闖京都,可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沒有當初那么激動了。”
林歡回憶道:“你說,我這次如果有機會見了皇帝,我一劍殺了他怎么樣?是不是仇就這樣報了?”
王掌印大膽道:“倒可以試試……”
林歡笑道:“不會的,我不會這樣做的。”
王掌印不解道:“哦?”
林歡道:“小時候總覺得父親是個笨人,想不明白他為何老想著為天下人活著,就不能不為自己想想,其實我心里明白,這仇最想報復的人還是我父親,不過他不能做。”
林歡長嘆道:“如果殺了皇上,就能換得大安國太平,我真的會毫不猶豫做此事的,但有些事不是殺一個人就能解決的。”
林歡道:“殺人有時什么解決不了……”
王掌印感慨道:“你是何時明白這個道理的?”
林歡道:“因為我已明白了我父親心中的所有想法,王掌印你當年可是我父親的好朋友,你了解他嗎?”
王掌印自謙道:“雖說不太了解,但在京都,最了解的他人卻是我。”
林歡道:“但你知道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嗎?”
王掌印道:“一個絕對可以名留青史的人……”
林歡道:“你錯了,我父親他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了,不過是一個會想念妻子,會想念自己兒子,會希望所有家庭都幸福的一個普通中年人。”
王掌印沉默著。
林歡道:“他沒做錯過什么,卻倒在了政治的波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