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真真很快換好衣服，站在窗前打開最后一個袋子，掏出手機，長按開關鍵。

　　特護敲門走進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的側影。

　　她穿著白色絨線衫，外面套一件粉藍色的長夾克外套，下面是鉛筆牛仔褲，配一雙白色平板鞋，目測身高不低于一米七，修長，窈窕。很普通的裝束，穿在她身上都特別顯氣質。

　　她長發束成高高的馬尾，五官精致，烏眉杏目，雪肌朱唇，清新靚麗，整個人充滿青春的活力。

　　特護眼里充滿了艷羨之意。

　　顧真真聽到動靜，抬起手機揚了揚：“這手機不是我的，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特護溫和地解釋：“這是送你下飛機的少年遞給我的，他說你的手機損毀了，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顧真真呆了呆，心里疑惑更勝，卻也沒再說什么，只是指了指特護手里的一疊單據：“我看看，多少錢？”

　　特護把單據遞過去，清楚地報上數據：“總費用十三萬六千七百八十五元，黑鉆會員優惠后，你還需要支付十二萬八。”

　　顧真真倒抽一口涼氣：“啊？我在醫院睡了三天，竟能睡出這么多錢！”

　　她接過費用單的手抖了抖，在心里默默計算。

　　她銀行卡里，支付這筆費用后，最多只剩三百塊，這已是父母留給她的最后一點錢，如果還像往常一樣只進不出，往后的生活費將會成為極大的問題。

　　父母失蹤的這些年，她因為年齡還小，沒辦法勤工儉學，只能有計劃地坐吃山空。

　　為了把錢用到畢業，她沒日沒夜地泡在圖書室里刻苦學習，不停地申請跳級，初中跳級，高中跳級，普林斯頓大學的雙學位，她只用了兩年，十八歲時，她已大學畢業。

　　她是別人眼里的天才，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天才背后是多少血淚斑斑的辛苦。

　　特助見顧真真臉色難看，耐心地解釋：“這家醫院是五星級的，比外面貴一些，在你昏迷不醒期間，醫院用世界上最先進的設備給你做了全身全套檢查，因為你始終深度昏迷，醫院診斷不出原因，怕你有事，從全球召集了最有名望的心腦專家趕過來替你會診……”

　　特助說完，見顧真真欲哭無淚的樣子，嘆了口氣：“小姑娘，你考慮一下我的建議，結賬的事留給黑鉆，你簽個字就可以出院，余下的事我會去辦。”

　　顧真真猶豫了幾秒。

　　不是已經大學畢業了嗎？大不了放棄間隔年，立即在帝都找一份工作，總沒有餓死的道理。

　　心底涌出一腔孤勇，她咬咬下唇，說：“我自己付！”

　　……

　　顧真真背著雙肩包，拖著特大號行李箱走出大廈電梯。

　　很英勇地付掉醫院賬單后，她就一窮二白了，身上帶著的，是她的全部家當。

　　她的腿發軟，只覺得身上輕飄飄的。

　　她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沒有錢。

　　有錢走遍世界，無錢寸步難行，這是活生生的現實，她的眼里，少有地露出幾分凄惶。

　　抬眼見到大堂側面有一家知名品牌咖啡店，她毫不猶豫地走過去。

　　她很需要來一杯咖啡提提氣，以及，找一個地方安置身子。

　　顧真真在一張角落的位子坐下，從雙肩包里把便攜電腦拿出來，放到桌上，打開，想了想，又從衣袋里掏出手機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會兒，這才用指尖劃亮屏幕。

　　聯系人一欄里，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字：孟。

　　電話屬地顯示是帝都。

　　這不是顧真真自己記錄的聯系人，是她拿到手機時里面已經存著的。

　　她無法猜測那人留下這個號碼的用意，沒刪除，也沒試圖聯系。

　　她默了默，退出聯系人菜單，點擊一個窗口進入頁面，再找窗口進入，最后是一個隱秘的窗口，她點進去，輸入幾個口令，瞬間，手機屏幕上就滑過一串串的數字代碼。

　　顧真真臉上漸漸浮現一絲笑意，很顯然，這手機并沒有被動過手腳，都是出廠原裝的設置，唯一動過的痕跡，就是那條聯系人，錄入時間是她被送入醫院那天。

　　這意味著，手機可以用。

　　她松一口氣，至少不用再花錢買手機。

　　放心地打開撥號頁面，摁下深印在腦海里的那個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

　　“彭伯伯”，顧真真輕輕地叫了聲。

　　“真真？”

　　“是我，我畢業了，已經回國。”

　　顧真真說話間，服務生托著盤子走過來，小心地繞過電腦，把一杯咖啡和一份點心，放到空著的桌面上。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才喟嘆一聲：“時間過得真快，你今年應該是十八歲，長大啦，往后有什么打算？”

　　顧真真很快地說：“我想在帝都找份工作，先安頓下來。”

　　她說完遲疑了下，又問：“還是沒有我爸媽的消息嗎？”

　　“難吶，你也知道，那次是國際合作項目，出事后，項目就終止了，各國歸各國，人都散了，哪還有辦法跟進……該賠的也賠了，真真啊，這件事情就放下吧……你回來也好，一個人，在自己祖國，總比漂泊在外面容易些。”

　　彭伯說得有些艱澀。

　　顧真真沉默半晌，輕輕地“嗯”了一聲。

　　“真真啊，我已經到了退休年齡，前幾天剛遞了申請，往后……”彭伯遲疑了下。

　　顧真真嘆口氣，很快地接上話：“我明白的，彭伯，我以后不會再來打擾您。”

　　彭伯笑出來：“說什么呢，你這孩子，往后歡迎你常到家里來玩。”

　　顧真真掛斷電話，只有完全靠自己了。

　　她開始在電腦上搜索求職頁面。

　　她沒有什么親人可以求助。

　　父母失蹤后，她就被安排到國外念書，原來就不算親近的親戚都斷了聯系，現在就算想找都沒有可能找到。

　　她也沒有親近的朋友。

　　一直在上學，為了能盡早自食其力，她所有的閑余時間都用來啃書，甚至沒空與同學好好相處。

　　除了找份工作掙生活費外，她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

　　然而，帝都對于她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對這里，她兩眼一抹黑。

　　顧真真端起香濃的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在鍵盤上敲擊搜索關鍵詞，她先選擇市場需求量較大的編程職位。

　　屏幕上很快跳出上千條招聘信息。

　　她很認真，一條一條地點進去看，仔細閱讀公司信息和任職要求。

　　很多公司都只愿意招收有工作經驗的熟手，并且指定必須會使用哪些編程軟件。

　　工作經驗還可以糊弄過去，問題是，那些指定的軟件她都沒用過，這是國內外計算機專業的差異，一時之間，她沒辦法惡補。

　　好不容易，看到一個愿意接收應屆畢業生的公司，還是在世界五百強榜單上排得上號的，她滿懷信心地撥了電話過去。

　　對方開始還很熱情，等聽說她是普林斯頓畢業的，“嘶”地吸了一口氣，提醒道：“小姐，我們找的只是最初級的程序員。”

　　顧真真禮貌而不失誠懇地表示：“我知道，我可以適應，我的適應能力很強。”

　　對方冷笑一聲：“你知道？說明白些，我們找的就是碼農，是IT民工，你個普林斯頓，來湊什么熱鬧！”

　　說完，“啪”地掛了電話。

　　顧真真已到喉嚨的那一句“我是認真的”，生生地咽回了肚子。

　　她在心里悲憤地喊：我不介意做碼農和民工，能掙錢就行，我需要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