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三千問奶茶書咖中，員工們卻還沒有休息。

　　藍貓的母親早為眾人準備好了晚餐，示范班的學生一個個對她表示感謝。就連陳不離，都一臉真誠的說謝謝。

　　同學們吃飽喝足，再一個個紛紛踏上回程。

　　莫知提出要去送送他們，但是送到門口就被他們勸了回來。

　　齊霧揮揮手說道：“不用了，我們都打車回去。”

　　慕蒼梧晃了晃手機：“阿姨待會兒就來接我。”

　　藍貓也握緊了小拳頭：“我也不用。”

　　莫知啞然失笑，指著身后的書咖喊道：“你當然不用，你走兩步就回家了！”

　　這幫走讀的學生送走之后，就只剩下一幫住校的學生了。他們圍坐在桌子前，看著韓熙不久前上傳的視頻。

　　不得不說，韓熙的辦事效率是真的高。現在已經把《雨巷》《沁園春》剪輯好，做好濾鏡之后上傳到了網絡上。其中《雨巷》是混剪，時長四分鐘，所有學生都有出場，但是以穿著旗袍和五四裝的女生們居多。

　　此時同學們正在議論紛紛——

　　“哇，這一期油土鱉的評論好多。而且都在夸女生，總感覺這些外國佬沒安好心。”黃旭旭評價道。

　　豈料席三元突然頗有自豪感的一拍胸口：“這不是證明咱們班女生都受歡迎嗎。”

　　莫知也湊上去和他們一起看起了評論，果然，這一期油土鱉上的評論非常多。

　　盡管大部分都是中文，但也有許多英語、法語出現。

　　琳瑯滿目的評論中，稍微長一些的都在夸獎莫知的教育方式——

　　“很難讓人相信這是一個公立學校的教育。據我所知，華國的公立學校完全不收學費。而在我們美國，公立學校是垃圾教育的代名詞，私立學校的學費三萬美元起步，完全不是普通家庭可以承受的價格。”

　　“華國早在奧數比賽證明了他們教育體制是世界第一，領先于所有國家。即便如此，他們仍然有先行者在進行教育改革和實驗。”

　　“示范班的含義是做出標準參考，也就是說他們今后會參考建立很多這樣的班級。并從其中走出許多的科學家、文學家。”

　　當然，更多的評價都是短小的。

　　來自一些庸俗的普通人，他們的視線停留在畫面上。

　　“是旗袍，我的天哪。”

　　“這是學生？不是模特？”

　　“平均年齡16歲？難以置信，亞洲人的青春秘訣是什么？”

　　“大概是基因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示范班的學生看起來年齡太小（相對于歐美人），所以他們表達的方式很委婉含蓄。否則很可能會被請去警察局喝茶。

　　而在噼哩噼哩，評論則露骨得多——

　　“陳不離小姐姐腿玩年prprpr”

　　“本以為班長最接近普通女孩，沒想到暗流洶涌（流淚）（流淚）”

　　“你們搶小姐姐吧，天然子留給我。”

　　看評論的學生們找出一些有趣的評論念出來，陳不離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嚴謹羞紅了臉。

　　黃旭旭忽然一拍桌子，指出一個他認為可怕的事實：“你們發現沒有，我們噼哩噼哩的評論，簡直就像是飯圈一樣。”

　　“還是有區別的。”李云依忽然說出了好似很有經驗的話：“現在飯圈流行CP粉，我們班就沒有。”

　　當然，噼哩噼哩也是不乏“正經人”。

　　評論也有很大一部分在談教育，以吃醋吃檸檬的居多——

　　“看完視頻，我不禁開始反思。我的高中到底做了什么？我的高中老師又做了什么？”

　　“我當初朗誦《雨巷》時幻想的場景，如今終于被呈現出來了。”

　　“明年還有示范班嗎？我今年一定努力學習，考去青川附高。”

　　“示范班可能有吧，但是莫老師只有一個。”

　　夜實在是深了，莫知把學生們趕出三千問奶茶書咖。讓他們回去好好休息，明天還有課要上呢。

　　朗豪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回去，因此迎著寒秋的風回去的只有八個人。

　　學生們還全然沒有疲憊，開心的聊著天。

　　剛剛走進校門，莫知卻被李云依拉住了衣袖。

　　于是讓同學們先行一步，兩個老師在校門口站了許久。

　　李云依扭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小莫哥，你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些什么呢？”

　　這話問得莫知很莫名其妙。

　　畢竟他是示范班的班主任，而李云依是一個成年人。他從來沒有關注過李云依的心理變化。

　　他隨口回答道：“到處支教、打工，到職高任職，然后被打了。心灰意冷打算退出教育界。沒什么可說的。”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當中。

　　秋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金黃色從樹林中飄落，落在李云依的頭上。

　　莫知幫她摘掉她頭頂的葉片，看到她低沉著頭，一副很不開心的樣子。

　　“怎么了？”莫知問：“雖然我不是心理醫生，但還是能幫你開解一下，說吧。”

　　李云依這才開口說道：“你這樣，讓我感覺我很沒用。”

　　莫知愕然：“是嗎？”

　　她點點頭，腳無力的踢在地上。

　　“你知道吧，示范班剛成立的時候，所有班主任老師都不愿意帶，最后就落到了我頭上。我看過示范班的情況后，覺得我管不了，才把你拉來背黑鍋……”

　　“我知道。”莫知點點頭，抬頭看看天空，云彩遮擋住了月亮。

　　“不，你不知道。”她忽然抬起頭來，臉色憂郁：“你知道我當時怎么想的嗎？”

　　莫知看著她，等待著她的下文。

　　她一跺腳，說道；“我當時是覺得，像你這么失敗的老師，背這個黑鍋退出教育界對教育界是件好事。”

　　“呃——”

　　果然不愧是隔壁的小云依，壞得很。但莫知也沒生氣，他這個人本就溫和。

　　“但是，你為什么能帶得了示范班呢？”她轉過眼睛，臉色很難過的樣子：“而且還能帶的這么好。這才兩個月呀，陳不離都會說謝謝了。”

　　“班級的名聲都傳到海外去了，外國人都夸你的教育方式好。出去旅游都能遇到認識你的人，這才兩個月呀。”

　　她掰著自己的手指，一副快要垂下眼淚的樣子，緊咬著嘴唇，聲音也好似受了委屈一般。

　　“你這樣會讓我感覺我很沒用，只會瞧不起別人，只會推脫責任，只會嫉妒別人。”

　　她的聲音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樣，讓莫知聽著有些內疚，但是他又覺得委屈和莫名其妙——

　　因為自己做的太好，讓別人產生了心理落差。那到底算不算自己的錯？

　　但是現在又不能批評她，那萬一她真的哇哇大哭，自己豈不是要社會性死亡？

　　絞盡腦汁，最后他只憋出來一句：“你在這委屈，那你讓教導主任怎么辦？”

　　聽了這句話，李云依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聲中眼角擠出幾顆淚花。但她很快用袖子抹掉。

　　莫知繼續說道：“你看吧，不管是瞧不起我、還是管教不好陳不離、示范班，他都是一個超級加強版的你。你都有心理落差，讓他怎么辦？”

　　“難怪他要針對你呢。”

　　李云依忽然轉身，先一步往校內走去。莫知緊隨其后，兩人穿過學校的小門。

　　她晃著手指說：“教導主任的心態，不亞于養了十幾年的白菜讓豬給拱了。”

　　“呸，換個修飾。我和陳不離是正經兒的師生關系。”莫知罵道：“這年頭老師和同學不能太親密，會404。”

　　一陣秋風吹來，天空中的云彩被吹散，露出了明月。

　　李云依稍顯扭捏，低著頭，卻用明眸偷看著莫知的側臉。

　　“莫老師，我打算在你身邊好好學習。爭取以后也能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班主任。”

　　“樂意之至。”

　　兩人漫步在鵝卵石小道上，從噴泉旁走過。道路兩旁的銀杏樹，此刻也已經換上了秋季的裝扮。

　　又是一陣寒風吹來，一片銀杏葉落在了莫知的面前。

　　莫知剛才心思一直放在李云依身上，沒注意到這片樹林有了這么大的變化。

　　他來到青川附高應聘的時候，嘴上說著自信，卻拘謹到大夏天穿了一身厚實的西裝，那時這片樹林蔥蔥郁郁。

　　而現在他深夜漫步在校園，引薦他來的老師說要向他學習。

　　好似一轉眼，銀杏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