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熙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指著蘇鴻道:“夕闕神君對你確實不太一樣,你來魔域,還專門叮囑我哥照拂你。”
“你還賞日出嗎?”蘇鴻有些不耐煩。
要是都如今日一樣死去活來的,她倒愿意反過來去“照拂照拂”他們。
溫熙聽到日出心就打顫,這輩子都沒今日見到的日出多,許是有了夕闕在前,對蘇鴻反而不太怕了,拉著蘇鴻就走:“不賞了,不賞了,咱們這就走吧,這地方我是再也不想來了。”
蘇鴻被他推搡著往外走,跟著他一道回了決明族的議事堂。
她原是想一走了之的,可細想之下還是覺著太冒險,夕闕不可能放棄喚醒元落,她要是什么都不做,才真是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了。
蘇鴻一路上復盤著她醒來之后的所有經歷。
首先,元宅后院必定和元落有著很大的關聯,由今日這陣法來看,真正的扶桑樹很可能就在元宅后院,絕不可輕易靠近;其次,元花來自一滴井,一滴井又是魔族圣地,元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魔族圣子,在魔族必定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最重要的,水各是魔后的神器,它認主又只認神魂,那元落的身份就很明顯了,既然夕闕說她就是元落,那她不如勉為其難先把這魔后的身份認領了。
蘇鴻在溫熙身后跟著,待從思緒里剝離出來時,已經站在了議事堂。
她習慣性地想將整個議事堂收入眼底,輕一轉頭,結果正是冤家路窄,恰巧與夕闕看了個對眼。
蘇鴻也是不怵,反而將夕闕先打量了個仔細。
夕闕神色已然恢復了往常,若是她再說一句“許久不見”,蘇鴻怕是能把剛才發生的一切盡數當成幻象。
蘇鴻覺著沒意思,正打算收回目光,卻突然發現夕闕微微皺了皺眉,也正上下打量著她。
蘇鴻順著夕闕的目光,低頭朝自己身上看去,最后停在了心口的位置。
破爛的衣服上浸著暗紅干枯的血,像是開敗了的花,蘇鴻竟覺著還不錯,不經意間起了一抹笑。
不等蘇鴻抬頭,夕闕便已忍不住抬手給她修復了,那心口布料上沾血的刀痕落在夕闕眼里實在刺眼。
蘇鴻看著干凈平整猶如新衣的衣衫,瞬間垮了臉,眼神凌厲地盯向夕闕。
涼晏見勢不對,很有眼力見地帶著溫熙先離開了。
走前還對蘇鴻行了一禮,道了句:“二位故人相見,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
“故人?”蘇鴻看著涼晏他們出了大殿,轉頭望向夕闕,“你還真會給我臉上貼金。”
夕闕似乎不想說話,單就這樣互相看著。
“你是能看出花來,還是怎地?”
蘇鴻先經不住了,大搖大擺坐到了夕闕鄰座,吃了杯茶,又道:“都說了,我不是元落,不過我早晚會把她殺了。”
蘇鴻說這話時,摸了摸心口,笑得挑釁。
“何必說氣話,你神魂有離體之兆,還是穩著些心神,不然可真成了孤魂野鬼了。”
夕闕語氣慢慢悠悠,蘇鴻卻生生從中聽出了分慍怒。
蘇鴻與夕闕雖相處不多,但也算有些了解,她平日里語速會略快些,語調上揚,總給人一種明媚又狡詐的感覺,極少說話如此之慢,此時怕不是快氣炸了。
能氣到夕闕,蘇鴻開心了許多,說起話來也少了些針鋒相對的陰陽怪氣:“我雖不是元落,但我很樂意把這個身份認下來。”
蘇鴻這話,像極了小孩子任性的要求,不是利益交換,就是我想要的東西,你必須給我。
而偏偏夕闕一定不會拒絕。
“你想做什么?”夕闕淡淡開口。
蘇鴻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放下茶杯道:“你總找我麻煩,我就算回了人界也不安心吶!我聽說這魔域魔尊之位空缺多年,你覺著我當個魔尊怎么樣?”
夕闕忽然笑了起來:“你想要魔域,我幫你。”
雖然早已試探出了元落在夕闕心里的重要性,但能這么輕易地得到確定的答復,還是小小驚了蘇鴻一下。
“你還真是……”蘇鴻欲言又止,換了種說法,“這元落還真是令人羨慕!”
夕闕又不說話,今日果真是受了刺激,話少得可憐,蘇鴻不管她,兀自說道:“去人間如何走?我回去看看。”
夕闕忽地看向她,手中神力暗起。
蘇鴻察覺到了夕闕的動作,安撫道:“就只是去看看,又不是不回來。”
“你知道怎么回,不必借此來試探我。”夕闕收了神力,“你只要還回來,我自不會攔你,你若不回,我不過是麻煩些,也能將你抓回來,日后有話直說便是。”
蘇鴻點點頭:“日后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夕闕不咸不淡道:“天界沒有螞蚱。”
“待我從人界捉幾只來,以后就有了。”蘇鴻心情頗好,用手指沾著茶水在桌上畫螞蚱。
一連畫了幾只,見夕闕都沒有變化卦的意思,蘇鴻捻干了手上的茶水,告辭道:“既如此,魔域你先盯著,我下去溜達一圈。”
“近幾日要勤加修煉,穩一穩神魂,遇事平心靜氣,莫要動怒。”夕闕勸告叮囑了兩句,沒說太細,她也是沒想到,過了這么久,竟然還有人設招魂陣引蘇鴻的魂魄。
夕闕在蘇鴻轉身時,往她身上加了一道固魂之術,招魂陣雖是徒勞,卻會動搖神魂,擾亂心神,紅塵俗念還是少沾惹為好。
蘇鴻回了啟安城,未作逗留,徑直去了伏州,出來許久,她想回家看看。
有了術法傍身,趕路對她來說已經不是多大的問題,不過幾瞬她便已置身伏州城內。江湖最大的門派云天門就在眼前,只要再往前幾步,她就能回家了。
蘇鴻望著熟悉的大門,第一次有了近鄉情怯,恍若隔世之感。
她入城時特意幻化成了以前的模樣,可當出現在云天門前時,她卻又變回了元落的樣子。“蘇鴻”已經不在了,她在人界也待不了多久,這讓她如何能再以“蘇鴻”的身份回到這里?
退了兩步,她坐在茶攤看著云天門人來人往,每過一個人她都盯上許久,卻沒能看到一個熟識的面孔,時間越久,她越是煩躁。
蘇鴻看向西邊落山的夕陽,往桌上放了幾文錢,或許天意如此,讓她遇不上故人。
還是天黑之后,進云天門逛一圈,天意怎能擋住人為,她今日偏要將故人都看個便。
正要起身時,云天門內忽然傳出現了小娃的纏鬧聲:“我要吃,我現在就要吃!娘親去給我買,爹爹……娘親……沒有糖葫蘆我就不吃藥!”
蘇鴻正想著云天門何時多了個這么大的娃娃,哭鬧聲未止,一家三口就走了出來,守門人一聲“掌門”,驚得蘇鴻手中的銀錢散落一地。
“湖兒乖,這不是去買了嗎,小湖兒一會自己挑個最大的!”
蘇鴻盯著一家三口,有些手足無措,走也不是,坐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