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恕仍在城墻上巡邏,親自檢查城防情況。沈從榮已經從渭城借到了一千兵馬,趁著夜色悄悄地進了城。
“第一波已經被擋了下來?!瘪R恕對沈從榮說道,“我看他們有長久圍攻的意思?!?p> “我與那魏通好一番理論,但是他堅持只給一千兵馬,我還是趁著南越軍第一天抵達,沒做好防備悄悄領軍進城。怕是到了明天早上,這座城會變成一座死城?!鄙驈臉s一拳揣在城墻上,夯土砌實的城墻抖落下三層灰。
“渭城城大,他們需要足夠的兵防,只希望當我們做困獸斗的時候他們的援兵能及時趕到?!瘪R恕的腰背挺拔,仔細分析道。
“現在興許國師已經用天眼,把這邊的戰況都告訴陛下了?!鄙驈臉s頓了頓接著說,“陛下派的兵應該在路上了。”
昌南城并不大,糧草囤積不多,所以能養的兵飽和狀態下也只有五千人。若是陛下派兵過來,我們接下來的戰況就會好很多。馬恕在心里盤算道。
城墻上有衛兵在巡邏,張友生不幸地當選了黎明前的最后一班巡邏。一聲尖利的聲音從張友生的耳朵旁擦過去,張友生立刻從昏沉的狀態清醒過來,一腳踹醒了自己隊伍的士兵。
“敵襲,敵襲。”張友生拔出了軍刀,斬斷射向身前箭矢。
戰鼓又敲響了,第二輪進攻開始了。不同于第一次試探性的進攻,這一次進攻攻勢更猛,人數更多,從四個城門處進攻,若有一處失手,一城盡毀。
張友生在城墻上斬殺趴著云梯攻上城墻的南越軍,南越軍的鎧甲比柯岐軍的瓊服難砍得多。三年草原上斬馬匪的經歷,讓張友生對待師父授的殺人技有更加精妙的把握。
張友生所到之處,敵人都是破喉而死,先用樸刀穿喉,旋轉抽出,死狀慘烈,不忍直視。
昌南城已到了生死危機的時候,除馬恕以外,其他官員早已不再指揮,而是親自披甲上陣。城南進攻最為慘烈,城西次之,城北的人最少。張友生還有他的小隊已經被派到了城北。
“將軍說,援兵很快就會到了?!睆堄焉钪窒碌氖勘?。
馬恕負責在南城指揮,并兼顧全局。沈從榮已經趕到了西城,張友生這邊的指揮官竟然是王敬武。
張友生趕到城北,見到了這里的最高指揮官,心中倒是詫異。
王敬武也沒有想到張友生回到這邊來,兩個人也是好久沒見,但是已經是老冤家了,這個結怕是解不開了。
“將軍說給我派一個得力的,但是沒想到會是你這個毛頭小子?!蓖蹙次浯┲z甲,站在城墻后,顯得好一番威武。
張友生以為,大敵當前,暫時不與他置氣,等撐過了這一站再算總賬。
張友生后來聽說是因為四面攻防,指揮的人手不夠,所以把躲在府里的王敬武拉了出來。盡管他沒有犧牲精神,作為巡守大人,他不可能一直躲在家中,便一早請命到形勢沒那么兇險的城北擔任指揮官。
王敬武雖然為人自私,但是畢竟是一方官員,有他擔任指揮也比較有威懾力。
又是一番激戰,城上城下都堆滿了尸體。進攻的勢頭削弱了下來,但是這樣的短暫喘息,只不過了一會,便又是更加兇猛。
張友生接下來的日子,每天睜眼不是巡邏就是在打仗。他睡覺的時候在想阿娘,在想師父,師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他已經有十多天沒有見過師父了,不知道他老人家怎么樣。
過去的七天,每一天都在殺人,坐在滿是血污和尸體的塔樓里張友生艱難地吃下一塊干糧。
“還有沒有水?”張友生搗了搗身旁的人,那人給他遞了一個水壺,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多說一句話了,只想睡覺。
張友生搖了搖水壺,里邊只有一口了,喝完將水壺扔在一旁??粗廊鹩训氖w陷入了迷茫,他原先只想到唐都進書院,強大自己的實力,找到兇手。現在他要活下去,他必須守在這里。
這座城破了,他的希望也就沒有了。
原先追隨他殺馬匪的十個人戰死兩人,張友生卻來不及為他們蓋上一片遮尸布,背后就是敵人的刀光劍影。
“怎么援兵還不到?”張友生怒了,他眼睜睜地看到曾經與自己并肩作戰的兄弟倒在眼前。
王敬武仍然沒有上塔樓,城墻上依然是那些英勇的唐國士兵。
“指揮大人在哪里?”張友生抓住一個路過的衛兵,竭盡全力地壓制住自己的怒火。
城北的敵人沒有減少,反倒是一天比一天的多,這里的守兵已經死了一多半了。在城墻下的一方臨時搭建的帳篷里,他找到了王敬武。
“指揮大人,我們都在拼死抵抗,你是怎么做到在這里穩若泰山的?”張友生握緊拳頭,腦海里想著正在拼命抵抗的同袍們。
王敬武一拍桌子,放下手里的茶碗:“你怎么敢這樣對我?指揮就是要有臨危不懼的精神,我不是在這指揮帳里進行指揮嗎?”
王敬武這哪里是臨危不懼,他每天都要和七八十盞茶壓驚,在帳篷里聽見羽箭射在城墻上的聲音,嚇得雙腿發抖。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他已經有三天沒有上過塔樓,更沒有在城墻上親自作戰了。
士兵三日不見指揮官,都是在盡自己的本能反抗,或是有自己的小隊隊長進行現場指揮。若不是其他官將守在其他三個城門處,王敬武早就被換了下來。
張友生聽了這話怒火中來,恨不得拔刀劈了這個家伙。但是擔心這個名義上的指揮官被殺,軍心動亂,士氣必然下降。
“好你個王敬武,你最好就躲在這帳篷里,若是城門被破,在敵人還沒有沖進來的時候,我一定先把你給宰嘍。”張友生拿到指著王敬武,就是在赤裸裸地威脅他。
王敬武面對下屬威脅,心里自然是惱怒的,但是在戰時,誰知道會發生什么意外,就算是叫上門外守著的家奴,也制服不住張友生一個。他知道,張友生早已不是他在破廟的小道上撿到的乞討少年了。
張友生看著因手抖將茶水灑在褲襠的王大人,笑出了聲,笑聲里帶著憤怒,帶著不平,還有失望。沒想到大敵當前,王敬武這個昏官還是沒有擔起自己的責任,本以為他只是不愛惜百姓,遠沒有想到竟如此茍且。
張友生在呸了一聲之后,頭也不回的離開,他還有他的崗位要堅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