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馬路邊幾株高大的法桐，細(xì)雨過后的巷子里有股黏濕的泥土味。天邊的太陽落了一半，照著錯(cuò)綜復(fù)雜的小胡同一起一落。

　　傅忘川將車停在外頭，跟上季心急切的步伐，肩并肩走在夕陽下，如此美景，竟沒有一絲愜意之情。

　　季心摸著熟悉的小路，一抬頭，眼前聚著黑壓壓地一大片人。

　　“我的天吶，都快成菜市場了。”季心伸出玉白的手腕，輕輕摁了摁阿公阿婆的肩膀，耳畔傳來刺耳的哭聲。

　　“素琴啊，你說這可怎么辦是好啊，我們家老二他是這樣的人啊，他不可能會(huì)做出這種事情的啊！”

　　這聲音，是楊叔的。

　　季心定了定神，分辨出這泣不成聲的是楊姨。

　　“可，可人家警察都已經(jīng)判定了呀，你這樣在人家素琴家門口鬧，不太好。”向來好事的周媽湊在最跟前，說。

　　“胡說！你胡說！我們家小旭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一定是有人栽贓嫁禍給他的！”楊姨尖銳的聲音直逼天空。

　　“哎呀，這做了事要是不心虛的話也不會(huì)跑掉，人到現(xiàn)在都沒找到。”周圍的人忍不住再補(bǔ)上一句。

　　“不可能！絕對(duì)不可能！你們都滾！你們都不是好人！你們都要害他！”疾言厲色的人群中突然閃出一雙手，胡亂地在四周抓摸，粗糲的手指上掛著鋒利的指甲。

　　季心的手正摸在跟前，不料，一雙大手猛然握住她的小手，擋在跟前。

　　屋前，季素琴正在努力安慰著人：“你們都少說兩句罷，楊姐你歇歇嗓子，別壞了身子。”

　　季心愣了一秒，轉(zhuǎn)過頭去，正看見傅忘川寬大的身體擋在她的身后，寬厚的手掌擋在她的手前，流出一條鮮紅色的血。

　　“別動(dòng)！擦破皮了，去屋里給你涂酒精和創(chuàng)可貼。”

　　“心心回來啦！你們前面的讓讓，人家閨女回來了。”周媽眼亮，湊著熱鬧踮腳一看，就望見一個(gè)聘聘婷婷的女孩站在人群中，黑色的長發(fā)飄在風(fēng)中，一抬頭，一皺眉，模樣甚是討人喜歡。

　　“行了，阿公阿婆你們都回去吧，再這樣下去就要擾亂公共秩序了。”季心一皺眉，掏出那本隨身攜帶的警證，得虧新聞里沒有曝光她的名字，看到這本警證，眾人紛紛退出一條路。

　　季心拉起傅忘川的手，正要往里走，卻被擋在季素琴面前的楊家夫婦攔住。

　　突然，二人相視了一眼，一齊跪在季心眼前。

　　“哎？楊姨楊叔你們別！”在跪下前的一瞬間，季心上前，拖住二人的手。

　　“心心啊！姨和叔看著你讀書又看著你出息，小旭不是這樣的孩子，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就算我們給你磕頭……”楊姨抬頭，五十多歲的臉頰上布滿了蒼老，區(qū)區(qū)幾日，原本黑色的頭發(fā)中夾著幾根白色。眼中帶著淚光，淚痕還沒消散，便又接著流下一條。

　　季心走到二人后頭，拽住身后身材姣好的女人，問“發(fā)生什么了？”

　　季素琴覆耳“楊家的小阮媳婦死在房子里了，警察來調(diào)查過后懷疑是楊旭做的，可偏偏人找不到了……”

　　“這……我沒辦法了呀……”季心沖季素琴眨了眨眼，自己的處境，她是再清楚不過了的。

　　“姨，叔，你們先別急。

　　我也是做這行的，只不過是做私人的，你們可以先和我聊聊。”空氣中傳來一陣淡薄的聲音，令季心心頭一震。

　　再回首時(shí)，傅忘川已經(jīng)帶著楊姨楊叔跨進(jìn)季家的大門。

　　季素琴一扭頭，這才注意到季心身后原來站著個(gè)男人。此時(shí)，男人已經(jīng)跨進(jìn)家門，徒留一個(gè)背影在二人跟前。

　　季素琴微微一怔，聽著清冷刺骨而又如烈酒般誘人的嗓音，心臟仿佛漏了一拍。

　　季素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眉心一皺。這絕不是動(dòng)心，這是害怕，是恐懼，是令人汗毛豎起的威懾。

　　“心心，你帶了朋友回來？”季素琴定神，問。

　　“啊？他？嗯……不算也……算吧。他剛才被楊姨劃傷了，本想讓他進(jìn)來擦個(gè)藥，沒想到他不請自進(jìn)了。”季心囫圇了幾句，便踏過木檻，坐到大堂內(nèi)的木質(zhì)沙發(fā)上。

　　一刻鐘過去，飯廳內(nèi)走出三個(gè)人。

　　兩位中年老者的臉上沒了眼淚，掛著一絲不知是苦是甜的笑，頗有劫后余生的意味，沒來給季家母女打招呼，就跨出了季家大門。

　　而眼前，則走來一位不疾不徐的年輕人，嘴角流露著一絲微諷。本該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紀(jì)，那對(duì)宇宙般深不可探對(duì)眸子里卻藏著深深的城府。

　　“你答應(yīng)了幫他們查案了？”季心不用問，那雙聚到她身上的眼光說明了一切。

　　嘖嘖嘖，心急亂投醫(yī)，這位是收了多少好處？

　　傅忘川坐到季心身旁的上坐，掃了一眼四周。

　　一屁股落在祖宗席上，還真是一點(diǎn)都不知道客氣。

　　“我媽去給你沏茶了。”季心嗑了一口桌上的瓜子，把手心的創(chuàng)可貼甩到傅忘川的身上，附帶著一張醫(yī)用酒精棉。

　　“剛才的事，我答應(yīng)你。”傅忘川看著她，輕輕撕開創(chuàng)可貼的封紙，淡淡開口。

　　“真的？”季心眼前一亮，“可我沒有多少錢。”

　　“錢，不必了。幫我把這個(gè)案子搞定。”傅忘川說。

　　“小傅同學(xué)，哦不！老傅，我已經(jīng)不是警察了，我沒有查案的資格。”手中的瓜子放在牙縫里一頓，又無奈地放開，季心一字一頓，義正言辭地說。

　　“那好，那就當(dāng)我們今天沒見過面。”傅忘川起身，掃了一眼季心桌上的手機(jī)，言外之意是她還有外援。

　　“哎！你別走！我想想……”季心看了一眼桌上的手機(jī)，又看了一眼起身的傅忘川，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哐當(dāng)！”陶瓷摔落在地上，發(fā)出哐當(dāng)?shù)穆曧懀疗屏司}默的局面。

　　季素琴端著一盤茶水，木然地站在傅忘川的跟前，眼里露出一絲驚訝。

　　“阿姨你沒事吧。”傅忘川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蹲下身子，慢慢撿起地上掉落的瓷塊。

　　“哦哦！沒有沒有！只是你突然出現(xiàn)在阿姨面前，嚇了我一跳。”季素琴連忙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