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你們班有男生在宿舍打起來了。”林好抬手看了看手表，10點半了，這幫祖宗們可真會給她惹事，林好深呼吸吐了口濁氣，“好，謝謝喬老師，我現在馬上過來。”

　　輕手輕腳地把房門打開，外面的燈是黑的，林好長舒了口氣，還好外婆已經睡了。披上件大衣，順手捎了瓶消毒藥水和一支化淤的藥膏，打算從公寓走到學校。

　　看著面前的兩個學生，耷拉著腦袋，一個臉上青了一塊，一個腿上腫了一處。

　　林好的火氣在看到學生的傷后，被壓下去不少。“還打嗎，傷口處理過了嗎。”袁海的頭慢慢抬起來一些，“不打了老師，剛剛校醫給止了血。”

　　林好心里默默嘆了口氣，眉心不自覺地皺在了一塊，“你們兩個先坐下。”

　　林好的聲音冷靜的嚇人。

　　剛剛分班兩周，他們對林好的做派還沒完全摸透，只體會到她在學習上對他們的嚴厲，但生活上還沒聽過林好用這樣冰冷的語調和他們說話。

　　袁海生怕班主任將事情告訴父母，“老師我錯了，您別告訴我爸媽，這次是夏昱霖先打我的。”說著說著，居然抽噎起來。

　　夏昱霖斜目瞥了眼站在旁邊的袁海，咬緊的牙關絲毫沒放松，“膽小鬼。”說完他還輕哼了一聲。

　　林好無奈地瞧了他們一眼，遞了張紙巾給袁海，“袁海，擦干眼淚，我讓你們坐下，幫你們擦點藥。”她從口袋里掏出剛剛帶出來的消毒藥水和化淤的藥膏，給袁海揉藥的時候，袁海疼的嗷嗷叫了兩聲。

　　袁海腿上雖有淤青，但顯然沒有夏昱霖臉上的傷嚴重，林好用棉簽沾了點消毒藥水，一邊呵氣，一邊輕輕往夏昱霖臉上涂。她看著眼前這個16歲的孩子，死死咬了很久的唇終于忍不住發出了一點倒吸的氣聲。

　　“現在知道疼了。”林好往夏昱霖臉上吹了吹，“袁海，這個藥膏給你，你先回去睡覺，剛剛校醫那邊也和我說了，她給你緊急處理的時候看到就是腿上有些淤青，這兩天小心點就好，回去好好睡覺，我明天再找你。”

　　把袁海打發回去，林好站起身來，拍了拍夏昱霖，往門口走去，夏昱霖還一臉呆愣地坐那，林好疑惑地扭過頭看他，“愣什么，走啊，你的臉腫成這樣，老師帶你去醫院看看，免得出問題。”

　　林好叫了輛車，到了離學校最近的第六醫院。

　　“醫生，你看他臉上的傷怎么樣，我給他消了毒，然后冰敷了一小會。”

　　“臉上腫脹，有點發炎，我給他開了三天涂抹的藥和吃的藥，一天兩次，這邊有冰袋，你等會再給他冰敷一下。”

　　“好，謝謝醫生。”林好把夏昱霖拉到了診室外面的凳子上，給他上好了醫生剛剛開的藥，又把手機拿了出來，

　　“昱霖，我看你臉上的傷還是回家休息一天，你看打一下你爸媽的電話，我和他們說說。”

　　林好心里忐忑，也沒想好要怎么和夏昱霖的家長去說，但夏昱霖沒給她想破頭的機會。

　　“老師不用了，我爸媽都不在。”林好怔愣了一會，看著低下頭胡亂絞著手指的夏昱霖，心里有些了然，他大概也和她一樣，是一個不被父母關注的小孩。

　　“那有沒有什么你比較親近的家人，你的傷勢我還是打電話過去知會······”“那打我堂哥的電話吧，他在B市。”

　　林好還沒講完，便被夏昱霖打斷。提到堂哥，夏昱霖的聲音忽然精神不少，林好心里其實有些好笑，這樣急切的聲音，孩子就是孩子，依賴的感覺暴露無遺。

　　她把手機遞給夏昱霖，夏昱霖撥了號碼，接通的時候偷偷看了眼林好，又走的遠了些，林好自然是察覺到了他的不自然，便也自然地背過身去，表示自己不會偷聽別人的悄悄話。

　　“林老師，我堂哥說把手機給您說。”林好有些沒反應過來，按道理說，學生受傷，家長要求和老師通話應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當夏昱霖把手機就這么湊過來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平時和爸媽輩家長打交道的習慣一下子有些糾正不過來。

　　“昱霖的堂哥您好，我是他們班的班主任林老師，喂······”

　　當那個不那么清脆，不那么溫柔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的時候，電話對面的夏瑾年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距離上一次相親已經過了兩周，再聽到林好的聲音，夏瑾然停頓著沉思了一會，很快，唇角又揚起了一抹笑意。

　　“喂。”

　　聽到對方的聲音，林好嚇的捂著手機放遠，對著夏昱霖，她用手指了指手機，用氣聲問，“這個，是你，堂哥？”夏昱霖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林好又開始深呼吸，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又拿起了手機，

　　“夏先生，昱霖今天和同學有點小矛盾，臉上被打傷了，醫生說可能有點發炎，如果可以的話我建議昱霖先回家休養兩天再回來上學比較好，你看可不可以先把昱霖接回去休息兩天。

　　“對著夏瑾年，林好心里莫名涌起一股煩躁，說話像打槍一樣變得很快，她隱約聽到夏瑾年在電話里的輕笑，“呵呵，林老師，我們真是有緣，沒想到你是小霖的班主任。”

　　自己嘟嘟嘟地說了這么一大堆，夏瑾年倒是回了一句有的沒的，林好倒吸一口氣，正想發作，電話里的聲音忽然傳過來，已全然沒了剛才還在打趣的語氣，

　　“你們在哪個醫院，我現在過來。”

　　林好的火氣一下又倒流回去，“我們在第六醫院。”

　　“好。”

　　說完一聲好字，對面就掛了電話，嘟嘟嘟嘟的聲音極響，倒是把醫院顯得更加安靜了。

　　林好拍了拍夏昱霖的肩，又裝了杯熱水給他，示意他坐下先吃藥，“你堂哥一會來接你，你先把藥吃了，我陪你在這等等他。”

　　“好。”許是腫脹的地方確實有些疼，又許是太晚了已經累了，和堂哥通完話的夏昱霖竟也收了剛剛渾身是刺的模樣，顯得格外乖巧。

　　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境況里，看著這樣一個難得乖巧的夏昱霖，林好心里的小九九又開始肆意蔓延。

　　分完班以后，林好和他們相處了兩周，夏昱霖這孩子明明學習是有能力的，但偏偏像是自我放棄一樣，性格還有些孤僻倔強，第一次家長會也沒見他的家長過來，當時因為是第一次便覺得可能是他父母工作忙，但現在看這情況，這孩子受傷了寧愿找堂哥也不找爸媽，后面的原因也許沒有那么簡單。

　　林好的心里的小九九轉著轉著，夏瑾年也來到了醫院門口。

　　林好帶著夏昱霖，本想看著夏昱霖上車，自己就打個車回家。她幫著把車門關上，笑瞇瞇地擺手和夏昱霖告別，夏瑾年從窗口那瞥了瞥林好，“林老師，你這是打算一個人打車回家？”

　　林好繼續笑瞇瞇地回答，“怎么了，不可以嗎。”

　　夏瑾年瞬間覺得心情有些不好，語氣又重了些“林好，現在快12點了，上車，我送你回去。”林好還想推脫，但聽見夏昱霖也低著聲在假裝不在意地留她，“林老師，讓我堂哥送你回去吧，反正有車不遠。”

　　雖感覺到夏瑾年加重的語氣，心情不太愉快，但想想這么晚的天，打車也不安全，她也覺得沒必要矯情下去，便跟著上了車。

　　“小霖，你這兩天先住我那吧，住家里奶奶看了又會擔心。”“嗯好。”夏昱霖折騰了大半會，顯然累的不行，靠在車窗那沉沉地睡了過去，于是車廂里又只剩下兩個人沉沉的呼吸聲。

　　“昱霖的父母，是工作太忙了嗎，剛剛問他找爸媽打電話沒找，反而打了你的電話。”這個問題從在醫院的時候就憋在心里，終是被林好問了出來。

　　“五年前，車禍去世了。”駕駛座那傳來的聲音輕飄飄的，林好的腦子卻被震的混亂起來。

　　“小霖的爸媽是做考古工作的，整天出差，他11歲生日那天，他爸媽為了從出差的地方趕回來實現承諾，陪他過生日，結果路上出了車禍。”

　　夏瑾年從后視鏡偷偷瞄了眼林好，林好正不經意地看著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爸把小霖接回來的時候，他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孤僻又倔強，只對奶奶還親近些，即使后來和我慢慢熟絡，也不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的靠近了。”

　　話語輕落，沉默又維持了好久，久到夏瑾年以為后面的人是不是已經睡著了，才聽到林好似嘆息又似感慨的呼了口氣，“我大概是明白他的改變的，他大概是不想再傷害到最愛的親人吧。”

　　林好的眼神一直游離在窗外的月光那，曾經有一個小女孩也是抱著不想給自己最親愛的家人添麻煩的心思，倔強的從城市走回了10公里外的外婆家。

　　夏瑾年聽見了林好的話，抓著方向盤的手掌不由得收緊，心口那陣陣地犯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