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緩緩進站,車站頂端寫著幾個大字:鵬城西火車站。
軌道兩旁的三角梅開得正艷。
“噢!他們來到了這個城市!”龍筆睿說。
“21世紀,還是一個綠色的清新世界啊!”毛毛說。
“嗯,但是跟我那個時代不可比了。哎喲,這個地方我曾經來過嘛!”阿奇說。
“啊,我也曾經住過這里,那時候也是作為一棵樹。”跳跳說。
這一行人像旅游觀光一樣。你一言我一語,氣氛歡樂融洽。它們都是透過林采薇的視線觸角傳輸回來的影像了解到的。
林采薇的四維空間被破壞之后,系統派出技術工人為她重新修葺了家園,并給她安裝了一塊“顯示器”,專門用于存儲和調看她用視線收集到的任何信息。
林采薇好奇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貪婪地把所接觸到的信息盡數存儲。
“噓,你們別吵吵的。我沒辦法專心做事了。”林采薇對著四維空間里的小伙伴們說。
“好的,我們就安安靜靜地看著,不說話。”毛毛代表大家伙說。
“那我去睡覺了,看來在這個世界里你不需要我們了。”跳跳說。
“我陪你!”阿奇說。
站口前的鐵軌上,有兩只小老鼠在碎石堆上嬉鬧著。這是地面上除了人類唯一的活物。
它們相互追逐著,跑過清涼的鐵軌,往茂密草叢深處鉆去。這一次,林采薇把視線觸須盡量遠離那個神秘的男人。
這兩只活生生的小老鼠引起了林采薇的高度注意。在她出生的那個年代,絕大部分動物都已經滅絕。包括老鼠這種小型的哺乳動物。小時候采薇也看過《貓和老鼠》,她一直挺喜歡那只聰明伶俐的杰瑞。
“沒想到在這里看到了我們的朋友!”毛毛說,“汪汪!”它朝著那兩只老鼠吠叫起來。但是那兩只老鼠似乎并沒聽到它。
她緊緊地盯著這兩只老鼠。她留意到,這兩只老鼠在鉆入草堆之前,轉過頭,后腿站了起來,嗅了嗅空氣,抬頭望了望天空,而后,看了一眼即將進站的火車,歪著頭盯著它出神,仿佛在尋思著什么,又似在傾聽著什么。然而,緊接著它們迅速地一頭扎進草叢,消失了。
她很想傾聽一下它們的心聲,但是她仔細聽了聽,并沒聽見什么特別的。
老鼠走掉了,她不能追上去,只得把注意力放在列車里,放在那個人身邊。不過,綠皮火車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十分新鮮的事物。甚至于車上“古人們”的生活狀態,以及精神面貌。
列車緩慢地進站,車內的照明一下子全都亮了起來,苗條但不再年輕的女乘務員婀娜走過,指示人們把窗簾拉開,讓清晨的陽光透進來。
綠皮車“哧”的一聲,停了下來,仿佛短嘆了口氣。車門被拉開,早晨尚且算得上清涼的空氣透過打開的門灌進車廂中。
穿著陳舊衣服的乘客陸續醒來,他們揉著惺忪的眼睛,打著呵欠,拿著大包小包,陸陸續續地從車上走下來。
林采薇偷偷地聽取他們的心聲,惡補這個時代的生活常識。從每個人的心聲當中,她了解到,車上大部分都是進城務工的農民。如今是十一月了,將近年底。此時離鄉別井的人,都已經是習慣了城市的生活,再也無法回到故鄉的務工者。他們或是剛過完一個加長版的國慶長假,或是決定在春節長假前回家一趟,或是剛好有工作可以做,所以都選擇在這個時間來到這個繁華的城市。
鵬城作為新晉華夏四大一線城市之一,以科技著稱。這一點,在23世紀也是一樣。不同的是,在23世紀,它只是作為一個發展成熟的城市而存在,而并不是一個新興的、被吐槽沒有文化底蘊的暴發戶城市。
剛才那個一直在玩魔方的男人停下手中的動作,把彩色的魔方揣進黑色的口袋里。依舊是一只手抱著孩子,站了起來,往外走。
孩子依舊沉睡不醒。林采薇的視線觸覺想要靠近去看看他,卻感到一股寒意嚴嚴實實地籠罩著那個小男孩。
啊!弟弟!那個喜歡跟她玩耍的弟弟,那個因為她要離開而哭了一天一夜的弟弟。此刻他像一個“睡美人”一樣,沉沉地睡著。自己為了他穿越時空而來,卻只能遠遠地看著他,連靠近都是不可能。
男人的黑色衣服一塵不染,仿佛剛從商店的衣帽架上拿下來。與身邊其他穿著洗得褪色的舊衣服乘客格格不入。而這還不算奇怪。
鵬城的天氣,深冬了一件短袖也可以對付,而此刻正值溫暖干燥、充滿陽光的11月,這個男人卻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還把兜帽都戴上了,并且還帶著一副黑不見底的墨鏡!
墨鏡之下是碩大高挺的鼻子,緊抿的薄嘴唇呈淡紫色,茂密的胡茬看起來十分扎人,2米多的個頭……在21世紀,平均身高1.70~1.75米的南方人當中,沒人不會注意到他。但是,沒人敢直視他,或者,與他搭話。他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濃濃的寒氣,邪氣。仿佛靠近他三尺之內就會凍結成冰。
“這個人看起來挺高大威猛的,但是沒有靈魂那個東西。”毛毛篤定地說。
“啊,那么低級!?可他是個人類呢!”阿奇說。
“不是長著人類的模樣的人就可以稱為人。這個世道已經變了好久啦!”毛毛說。
“我那個年代還沒有人類的出現,我沒發言權。”阿奇說。
“那可真的算不上是一個人,最多是一條人形的爬蟲了。”龍筆睿接著說。
林采薇遠遠地盯著那個男人。只見他一只手抱著那個男孩子,輕輕松松,像抱著一個塑料娃娃。
他的另一只手插在褲兜里,仿佛手里揣著某種武器。
他若無其事地走出了列車。旁邊的人都自動退避三舍。但還是有不明真相的人湊上前來。
“要搭專車到地鐵站嗎?十塊錢一次!”一個皮膚黝黑矮小瘦削操著南方口音的男人熱情地向他招呼著。
他說的“專車”正是政府一再明令禁止的電單車。
林采薇從其中一個旅客的心中讀出了這個信息——不安全。這是一個標簽。
那被盛情邀請的男人正眼都沒瞧他一眼,只是熟視無睹地走過。
啊!這么沒禮貌!哪怕是對于來自一個機器人的問候,一個文明人都應該要作出相對的反應!而不是像如今這樣,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當透明!林采薇心想。
可是,讓林采薇迷惑不解的是,那遭到無視的車夫倒無所謂,沒受到一絲影響,轉而繼續笑瞇瞇地向另一個乘客兜售自己的服務。
林采薇甚至沒聽到他心中的憤怒,真的是內心平靜,毫無波瀾。在他的心中,林采薇只聽到這樣一件事:啊,小孩的奶粉要買啊,今天哪位大佬行行好搭個車,賞個錢唄……
數輛紅色、藍色的士安靜地在站口一旁等候,一些司機們在抽煙,觀望。另一些司機則早早扔了煙頭,驅車到上客區,就像撒開了網的漁夫。
一輛藍色的電動的士安靜地駛到他跟前。采薇看到車的標牌是英文單詞:Pioneer(先驅者),一個當時的新創的汽車品牌。
司機殷勤地招呼著他,似乎篤定他是要打車的人。可是,見他依舊不睬,也不放棄,只是慢慢地溜著車,跟著他,絮絮叨叨地勸說。為了掙個口糧,也是拼了。
聽了一陣,黑衣男仿佛不耐煩了,突然停了下來,脫下眼鏡,看了司機一眼。他盯著司機看了整整1分鐘,卻并沒有開口說話。
他身上的寒氣依舊讓林采薇不敢靠近。
而后,他戴上眼鏡,繼續若無其事地往前走。他走得不快不慢,往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走過去。
如果此刻有留意他的人,就會發現,他根本沒等人行綠燈亮起,就突然間消失在繁忙的交通當中了。
林采薇的視線沒追上。
而在他消失后沒多久,不知道什么人“啊”的喊了一聲,所有的人都朝著剛才那輛藍色的電動的士圍了過去。
一個皮膚黝黑矮小瘦削的男子扒開人群看了一眼,驚嚇出聲:“天啊!”
林采薇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個司機斜躺在座椅上,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流出了黑色的污血。在他的體內,一個靈魂正在倉皇出逃。
兩只不知打哪來的奇黑無比的小老鼠正在他身上爬來爬去,似乎要堵住那些流血的孔。
啊,這不是剛才那兩只小老鼠嗎?采薇認了出來。
沒人敢走近,已經有熱心人撥打了報警電話。人們在竊竊私語,更多的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先前熱情邀約那黑衣男人的“單車騎士”更是瞪大了眼睛,黝黑的臉上滲出了豆大的汗粒。
一只毛色純白,藍色眼睛的安哥拉貓咪慢慢地踱步而來。剛才那個乘務員抱著的寶貝貓咪。
可它并不是為了那兩只老鼠而來。因為那兩只老鼠看見它來的時候就一溜煙的跑了。并不是逃跑,而是跑到它身邊,像好朋友一樣,一鼠一邊,貼在這個白色貓咪的耳朵上,仿佛在說著什么悄悄話,而后它們倆才一溜煙地消失在地面上。
這只白貓呢,卻只見它跳上那個的士司機的身體,湊近他的鼻子,用力朝他打了個噴嚏……
一陣輕霧散發出來,慢慢地彌漫開去,把這個七竅流血的人籠罩著。
林采薇看到,這層薄霧當中,隱隱約約有個人被困住了。就是剛才那個想要倉皇出逃的靈魂,此刻卻被強力摁住,往那具身體里塞。
可是,那具身體說什么都不想回去了。
“要是有個飛天在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煩。”林采薇聽到那個安哥拉貓咪心里在想。
“要幫忙嗎?”林采薇禁不住與她通過心腦電波來交流。
“啊!你是誰?”那只安哥拉貓戒備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