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芳芳的安心只持續了短短12個小時。
清晨開機,她收到的第一條消息便來自秦溯母親。她約黎芳芳下午在麗錦酒店見面。
黎芳芳心里一沉,也好,該來的總要來。
換了身像樣的正裝,黎芳芳提前十分鐘達到了約定地點。
這間酒店她不久前才來過,參加同事婚禮還遇到了周園。
那時的她,心里多半是為自己的婚禮做準備。現在,她又來到了這個地方,約她的人也是該出現在她婚禮上的人,但卻全沒了期待。
秦溯媽約她去一樓餐廳等,黎芳芳走進去。午后三點多,里面散散落落坐了幾桌人。每個桌上都擺著茶點,看平靜美好的景象去讓她更膽怯,難道真的只是喝個下午茶?
約定時間還沒到,黎芳芳找了門邊的位置坐下。這個位置最顯眼,等秦溯母親來了,再按她的意愿換就好了。
黎芳芳清楚,這次見面八成是為了那通醉酒的電話。
準兒媳婦在婆婆面前教養盡失,無論怎么說,都不會是一次愉快的見面。不過想起從前和秦溯母親相見,也多是這樣的氣氛。
秦溯母親對黎芳芳的態度歸根結底還是為了她是個外地人。秦溯的條件,只要長了眼睛的都看著熱,談到結婚,說隨便挑不好聽,但也絕對是不愁娶的。
秦溯母親更是從小把秦溯捧在心尖上,至今為止,還沒有哪個姑娘能入她的眼。
黎芳芳就更不行了,特別是N城戶口緊俏。秦溯媽根深蒂固的認為,黎芳芳選擇秦溯是物質條件趨勢下的諂媚。她的寶貝兒子,絕絕對對是被蒙蔽了。
這些道理黎芳芳都明白,秦溯媽一直沒給過她好臉色,但她從沒跟秦溯抱怨過一句,她愿意忍氣吞聲瞞下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他。
她抱定一個信念,婚姻是兩個人,即便現在有再多不能自主,她相信只要和秦溯結了婚,未來漫長的生活里,就只有她和他兩個人了。
“哦,你來了。”
黎芳芳聽到秦溯母親的聲音,前一秒的斗志昂揚瞬間化成肌肉記憶,條件反射的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阿。。。阿姨,您來了。”
“嗯。”
秦溯媽回應的聲音極小,黎芳芳聽不清,剛想再問,秦溯媽已經轉了身。黎芳芳這才看見,她身后還跟著三個差不多年紀的阿姨。
“這里不能坐人的。”秦溯媽瞥了眼座位,黎芳芳剛想解釋就被打斷了。
“你跟著來吧。”
“好。”
黎芳芳點頭,匆匆跟了上來。
“阿姨,您今天找我。。。?”
秦溯媽冷著臉:“你跟著就好了,聽太多話,我會頭疼。”
黎芳芳一下禁了聲,看來氣氛比她想象的還要難受。她跟在秦溯媽身邊,低頭瞄著兩人間的距離,好像他們之間有道熱感應線,她稍稍過一點就要被燙到。
“咱們還是坐老地方吧。”
秦溯媽回身和同行阿姨們說話,臉上卻是另一幅表情,像是開著花的青草地。
黎芳芳倒抽著涼氣,緊緊跟上,她還沒有和幾位阿姨問好,顯得有些不禮貌。
“阿姨,這幾位是。。。?”
“哎呦,這個天氣,真是壓得人頭疼。”
秦溯媽手指戳著太陽穴,手掌順勢遮住靠近黎芳芳那邊的半張臉。熱感應線換成了隔離墻,黎芳芳不再說話。
之后,秦溯媽帶著一眾阿姨落座、品茶、聊天,指了最右邊的椅子給黎芳芳坐。
黎芳芳一個人坐著,離桌子最遠,茶只喝了一杯就碰不到茶壺了。秦溯媽和幾個阿姨聊著,沒人和她說話,她們說的什么她也參與不進去。
她只是笑著看她們,臉笑僵了也時刻不放松的想要找機會融入。
她們坐下時,太陽還掛得很高,這會兒已經偏西了,陽光也變得柔和。
黎芳芳僵笑著,早就聽不進她們在說些什么。之前的緊張也全都沒了,時間在久些,她恐怕就要睡著了。
“好,那下次再聊了。”
“下次可不要等這么久。”
“怎么會,就怕你沒時間。”
告別聲一點點喚醒黎芳芳,幾位阿姨紛紛起身,她打起精神,終于要結束了。
她跟著秦溯媽一路走到酒店外,突然想起還未付過錢,可服務生也未叫住他們。她想,大概是秦溯媽用會員卡支付的吧。
黎芳芳一直笑著,臉累得酸。秦溯媽揮手向幾位阿姨告別,有那么一瞬間,黎芳芳突然有種女主人的錯覺。
太陽徹底西沉,一陣涼風吹過,黎芳芳清醒過來。
秦溯媽到底還沒有說,今天找自己究竟是為了什么。
幾位阿姨早就各自上車,看不見了,可秦溯媽一直看著車子的方向。
黎芳芳想,既然來了,總要說說那天的事。
醉酒失態自然是不妥,可說到底她也沒妨礙到任何人,和秦溯媽道個歉就好了。她若真的不依不饒,黎芳芳也做了打算,她倒也要問問秦溯媽,為什么隨意接別人的電話。
即便想到這里,黎芳芳的第一句還是要謙卑的。
“阿姨,我那天。。。”
“我不想聽。”
話被打斷,黎芳芳有些錯愕。她看向秦溯母親,她依舊沒看她。
“我今天找你,是要你看看,女人該怎么講話。”
“講話?”黎芳芳不明所以。
“我和早秦溯說過,你這種女孩上不了臺面。他喜歡你,我沒辦法,但我也要你知道,你和他不一樣。”
一句“那種女孩”將黎芳芳羞辱得徹頭徹尾,她明白秦溯媽的意思,也是因為明白才反駁不出一句,她和他的確不一樣。
她和秦溯的婚姻,的的確確會帶給她一份N城戶口,這是她不管說多少遍他們愛的純粹也改變不了的事。
一個小鎮姑娘加入N城世代土著之家,一個幾乎每天都在發生的事,落在秦溯媽眼里就變成了麻雀變鳳凰。
黎芳芳攥著拳,指甲快要陷進肉里去了。等她再抬頭時,秦溯媽已經一個人走了。
她想起第一次見秦溯父母時,她緊張極了,纏著秦溯要他講講他父母的事。他記得秦溯說過,他爸媽和他們一樣,都是大學同學,他媽媽為了他爸留在了N城。她當時還以為,有著同樣的故事,接觸起來會更順暢些。
“女士,需要幫助嗎?”
“嗯?”
黎芳芳回過神,是酒店門童。
“沒事,沒事,我等人。”
她慌張向前走了幾步,手機突然響了,是柴小菲。
她有點煩,看了眼屏幕又放進了口袋。一通未接又響起來,還是她。
“芳芳。”
柴小菲聲音跳躍,聽起來情緒不錯。黎芳芳還以為她有什么重要的事,這么聽起來全不像,打算說幾句就掛掉。
“我現在有點忙,沒什么事晚點再說吧。”
“哎,哎。”柴小菲急著喊,生怕就這么掛了:“有事,你別掛,兩句就能說完。”
“嗯,什么事。”
“那天那個畫家?”
“畫家?”
“就是那天在酒吧和你們一起吃飯的那個。”
黎芳芳恍然大悟:“啊,你說喬舸啊。”
“對對對!就是他。”
“他不是畫家,是在籌備畫展。”
“啊,無所謂啦,你幫我找秦溯要兩張門票吧。”
“就這事?”
“嗯,就這事。”
“好。”
“你別忘了。”
“好。”黎芳芳心里煩:“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千萬別忘了。”
“好。”
柴小菲聽出黎芳芳沒耐心了:“簡葭要我幫著要的,她臉皮薄。”
“好,我不會忘的。”
電話掛斷,黎芳芳和柴小菲各自心安。
黎芳芳的心安來自秦溯,她更加堅定了從前的信念,在這里她只有秦溯一個依靠,她只有緊緊抓住他了。
柴小菲的安心來自黎芳芳,不管喬舸是什么樣的人,拿到門票,她便還能和他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