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得開眼竟為仇人身,處尊親難言養育恩
白大夫松了手,泡子也瞬間變小落在了了兒手里。貞兒已然是淚流滿面,滿是歉意地看著身邊的人:“我……”
王爺卻只是輕輕地擦去了貞兒的淚,反而破涕為笑了:“你不必多想。借尸還魂太稀奇了,我當時不也是跟你確認了半天才下手的嗎?”
瞬間,氣氛就變了。連冬兒和有之也閉了店門,伸來了渴望八卦的耳朵。
貞兒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王爺卻笑嘻嘻地拉著她的手遞給了白大夫:“既然答應了,我倆就一次把故事講完吧。”
又一個泡子升起,開始確實一片混沌,漸漸傳來了陣陣真真假假的哭聲。睜開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
“真是奇跡啊,王爺。”一個蒼老的聲音驚奇地叫了出來,“本以為您這次……沒想到您居然能醒來,脈象也都如常了。不過,老夫身為客卿大夫還是那句話:‘萬事都得有節制’,您還是注意些的好,不然下次可能……”
被叫做王爺的人緊緊地捏著眉心,半天才穩住思緒,撐起身子看清屋子里的人。
外間站著管家和一眾看起來十分精悍的小廝。屋里跪著九個婦人打扮的年輕美女和一眾穿著錦緞的嬤嬤。九個嬤嬤看似是在服侍美人,實則更像是一個盯著一個的看守。
這幾年求功名也要走動官場,這眉眼高低焱兒哥多少可以看出來。地上跪著的美人雖然看起來為自己的重生而興奮,實際上眼底確實絕望、希望破滅,還有幾人竟是冷漠麻木,也都沒有半點真情。
“我腦子有點暈,記不得事,本王這是在……”焱兒哥裝模作樣地敲著腦袋。
婆子和管家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大夫。老大夫點點頭,開了口:“郡王爺,您是大前年來咱鳳凰郡的啊。忘了也沒什么要緊的,您請安心。您本身就虧了身子,靈氣也基本耗盡了,又經了一遍生死,記不得事正常。或者說您能開眼已經是萬幸了。”
焱兒哥假裝頭暈閉了眼,腦子里卻在高聲咆哮:“郡王?難道就是貞兒要嫁的那個荒淫暴戾長逸郡王!我難道借尸還魂到那個好色無厭的昏王身上了?
那貞兒呢!我復生了,她呢?她不會真的魂飛魄散了吧。”想到這里焱兒哥慌了神,屋內外的人頓時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這突然的安靜也嚇了焱兒哥一跳。他連忙壓下心中的慌亂,假裝不經意地問道:“本該前兩日入府的欒家姑娘呢?”
管家一下跪了下來,顫抖地回答:“稟王爺,昨日那欒家姑娘和鳳舉人趁夜色出逃。等到官兵趕到的時候,兩人已經涅槃入水,尸骨無存。”
“什么,欒家姑娘真的死了!”焱兒哥聽聞騰一下站了起來,直把管家嚇得連連磕頭:“是是是,鳳凰涅槃入水神仙難救。欒大人、和鳳舉人的父親為此現在都在外廳跪著呢。”
聽到這里,焱兒哥按下心中的焦急,開始打發屋里的人:“都別哭喪了,全都回自己屋里去。來人啊,給本王更衣。本王到要去會會這鳳凰族的人。”
“貞兒我相信你也回來了,可你在哪里啊,這輩子我們還能再見面嗎?”焱兒哥一面換著衣服,一面望著窗口的太陽,心中卻像油煎一樣。
焱兒哥頂著王爺的身子一邊享用著早餐,一邊看著旁邊跪著的兩人。自己的父親已經戰栗近死了,一旁的欒大人穿著素服哭得也要過去了。
焱兒哥放下碗,斜眼看著欒大人:“欒大人,當時好像是你托了不少人,自愿將女兒送進王府的。今天這是怎么回事?”
“我那個不孝女啊,”欒大人嚎啕大哭了起來,“都是那鳳家的混小子騙了我女兒,不然女兒不會……不,是他擄走殺害了我的女兒,是你兒子殺了我女兒……”欒大人轉身過來要掐焱兒哥的父親。
“夠了!”焱兒哥的臉一下子黑了。
欒大人嚇壞了,慌忙跪好:“卑職治家不嚴,有罪有罪,全憑王爺處置。”
焱兒哥深吸了口氣,心中默默感嘆著不知道此生是否能夠再見到貞兒,緩緩地開了口:“她既然已經被你予了我,那不論生死都是我長逸王府的人了。
魂飛魄散?好啊,她的嫁妝,生前常用的物品、住的小閣樓限你三日內送來,就當她已經嫁給本王了。之后,你女兒的事情一筆勾銷,咱們二府也不必再往來。”
“是是是,王爺放心這沒說的。只是……我那逆女的東西太舊,給您換新的吧。我的二女兒也長得不錯,要不給您一起送來?”
焱兒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家已經有一個女兒進王府了。本王無福,消受不起兩個。本王只是要那欒知順,哪怕她死了,她的一切也是本王的。”
“是是是,王爺圣明,馬上去辦,馬上去辦。”
“不用大張旗鼓的,弄兩個無盡球交給管家就好。本王您也不必再見,就當從沒連過這場親,也沒出過這檔子事兒,滾吧。”欒大人聽了特赦,趕緊磕了頭告退,跑得那叫一個快。
焱兒哥見外人離開了,恭敬地走到父親面前:“鳳大人?別怕,起來說話。本王就是好奇,這鳳舉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正好本王今日無事去你家看看如何?”
本來縮著身子的鳳大人愣住了,經王爺一拍打才反應過來,連連稱是。
鳳凰族住在山間的多,雖然不像古時候住梧桐樹梢、住山洞里了,但鳳凰的房子依然喜歡依山勢建成高腳梧桐木閣樓。
焱兒哥以王爺的身份跟父親回了家,鳳老爺隔著滿眼的亭臺樓閣指向了山頂的一處:“那里便是不肖子的住處。”
焱兒哥看著闔府上下形色如常的人,心里有些不甘:“您家挺有意思啊,剛死了小少爺,全家連個沒哭聲都沒有。欒大人好歹還穿素衣來的王府,您這全府的丫鬟、小廝還都是花花綠綠的打扮呢。”
“哎,一個庶子而已,連累了家人就當沒孵出來過吧。不滿您說,昨天我就已經將他從家譜除名了。”
聽到自己被除名了,焱兒哥震驚地看著父親。很快便是一聲嘆息,自顧自地來到自己的小院兒門口:“咦?這些柴火是……”
“那逆子不孝,已經被族譜除名。這些東西沒必要留了,免得將來成為他人的話柄。”
焱兒哥什么也沒說,默默攥緊了拳頭,走進了小院兒。自己的房間一點兒都沒變,庭院里反而多了些朱漆的箱子,箱子堆上還散放著一個玉盒子和一塊蒙塵的牌位。
“……這是?”焱兒哥的嗓子像是卡住了。
鳳大人嚇得連忙跪了下來:“當年卑職昏了頭了。竟然由著那色膽包天的逆子背著卑職給欒家下了聘禮。本想著被人退回來留著也是禍害,不如一起燒了干凈……”
“哼,鳳大人倒真是謹慎啊。”
“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我鳳氏本就式微,卑職也百年不見拔擢還是小心為好。”
“是嗎?聽說這鳳舉人出生時就有三昧真火隨身,是天命之子。由鳳凰族長凰侯親賜‘三明’為字,‘焱’的乳名。連他母親的牌位都一起焚了,不怕有天罰嗎?”焱兒哥看著放有母親和未出世妹妹的玉盒,一腔怒火幾乎要燒到父親身上了。
誰知鳳大人竟然自嘲地笑了:“王爺您還信這個啊。唉,那三昧真火多半是誤會。那逆子的生母丹氏,真身為丹爐。看見那小鳳出殼時帶了三昧真火,我當時便覺得多半只是肖母罷了。畢竟,我們鳳凰與他族通婚即便子嗣是十成的真純血鳳凰,吸收些他族神通也是很常見的。無奈拙荊竟然私自將此事作為吉兆通知了族長,卑職也只得……”
“順水推舟,棄車保帥,反正挨不過產后熱的女子多一個也不多。一個妾室而已,也不用入祠堂,尸身便可以隨意毀了。對,陰卵干脆也就撤了火,更保險。”
“王爺,王爺,話真不是這么說的。”鳳大人極力分辯著,“蒼天為證卑職可真沒害過小女,近幾百年我鳳凰一族確實是難育子嗣,那凰家五爺守著小十房姬妾不也只有三個女兒嘛。誰舍得害自己的骨血啊。”
“罷了,你們鳳凰的事我懶得管。就說咱倆的事兒,這小院兒子我喜歡。王府管家明日會送三顆上好的明珠來,這房子和和在里面的所有東西本王都買了,也省得您燒起來辛苦,反正本王什么都不忌諱。”
焱兒哥鄭重地看著父親:“鳳大人,本王就此拜別。以后你我一別兩寬,互不相欠。令郎的事,您也不必驚慌,畢竟之前先下過大聘。本王也不希望別人說我強娶民女、戕害英才。麻煩您族譜上就記他重病,涅槃失敗,咱們面子上都好看。”
看著管家和下人收了屋子,焱兒哥才大步上車離去,任由淚水砸在鞋上,心中久久難以平復。
鳳府已經遠得快看不見了,焱兒哥才將頭伸出車窗,心里默念道:“爹,兒子本想與您相認的。如今看來,我既然已是輪回新生,便也不必了。我姨娘和妹妹我帶走了,省得您擔驚受怕。是焱兒得罪的天家,焱兒將這事兒平了,你我父子之緣今日也便盡了,鳳大人千萬珍重。”
焱兒哥在車里渾渾噩噩地進了王府,可剛進王府的大門便被吵鬧聲驚醒了。在自己家積攢的怒氣一下子撞了腦袋:“怎么回事?!!”
一個嬤嬤戰戰兢兢地上前行禮:“稟王爺,是柳美人。那天就是她服侍的王爺,王爺您發病昏迷,柳美人也斷了氣。
這半刻前才剛剛醒來,誰知她竟然得了失心瘋。非說自己是鳳凰一族的鸞鳥一脈不是柳氏,嚷嚷著一定要出府。還打了人,嬤嬤正在教訓呢。”
“真的!”剛剛的陰霾一下子被掃清了,希望的火焰點亮了焱兒哥的心,“一會兒讓她到我臥房來見我。”
管家和嬤嬤對視了一眼,露出來一個諱莫如深的笑,齊聲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