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你有我
周維的呼吸愈發急促,身體開始發抖。他用顫抖著的右手拼了命地緊握著左手手腕,盡全力壓制自己的歇斯底里。
因為周維之前會去打單人壁球來分散情緒,所以他的手臂格外地有力,此刻他的左手小臂已經被握得發紫,右手臂上的肌肉暴著青筋,肌肉的輪廓十分明顯。
“都怪我。”他念叨著。
倪好被周維突然劈頭蓋臉的斥責嚇得抖了一下。她有些不知所措,這是她認識他以來見過他一次性說得最多的話,居然是這樣的厲聲呵斥。看著周維充了血紅腫的雙眼,她努力把自己即將泛起來的委屈情緒咽了回去,趕緊把手覆在周維的右手上,試圖幫他的左手減輕被緊握的壓力,想起來他之前手背上的淤血,一定也是這樣自傷出來的。他總會穿一件薄薄的襯衫,不知道袖子后還會有多少傷痕。
“好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會跟不熟的人單獨喝酒亂相信別人,我當然會把握好我自己的生命,不會輕易讓它被奪走的。”她盡自己可能地安撫著他,甚至忘了剛才受到強烈驚嚇的自己。
“你別再傷害自己了。”她不知道為什么周維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讓他這樣生氣,只知道他每天早出晚歸,在學校的壓力太大,項目任務繁雜冗多,導師又總是壓榨他們,但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
周維的右手被覆上了倪好的溫熱,感受到倪好正在盡可能分擔右手力量。他漸漸恢復深水的平靜,低著頭,看見她的手也已經紅了。連他都覺得自己太莫名其妙不正常,她此刻也一定覺得自己是一個控制不住情緒、脾氣陰晴不定的人吧。
他突然覺得好冷,雙手不自覺環起自己的上身,身體止不住地抖。
它又來了。
總是這樣見縫插針地鉆進他的情緒里,然后把他鎖在無所適從的冰冷中。
他看著面前的空氣,像是在和它對峙。
他想伸手去敲開這層囚禁他的墻,可是它并不存在。
他只能起身,把自己從裸露在外的感覺中拯救出來,給自己保留最后一絲獨自承受的安全感。他怕自己的一失溫和的冷暴戾會再嚇到倪好,起身低著頭走進房間把自己反鎖在里面。
“對不起。”他留下最后一句話作為終結。
倪好還是有些酒后的頭暈,她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像一瓶被凍成1度的冷水,她想去暖化它,卻怕它只想要自己的低溫,反而會被自己掌心的熱給灼傷。
雖然倪紫凡說過,面對同樣的環境壓力,扛不住的人只是自己承受力太差太脆弱,但無知于一個人的痛苦,任何人不能輕易下結論。
周維關上門,轉身慢慢滑到了地上,他靠著門蜷縮起來,身體還是在發抖,只覺得好冷。他的手還緊緊地抱著另一只手臂,他已經平靜下來,卻無處安放自己的心臟。那顆無力的心在空洞的身體里胡亂跳著,像一顆掉在地上的小球,不斷地彈起,在空無一物的地板上。
突然,一陣純粹的吉他聲從門外響起,還有倪好的聲音,清聲淺唱著《make you feel my love》。第一次發現,她的聲音真的好好聽。輕柔舒緩的嗓音和清澈的旋律纏在一起,伴著他的呼吸一起起伏,像一點點試探地觸碰著他的身體,再漸漸地包裹著他,順著皮膚滲入他的血管,隨著血液緩緩地流至全身,托著他的心臟,一點點把它放回原位。
曲終,門縫下塞進來一張紙片,周維拿起來看,上面畫著一個墻角,一顆四角星,一個太陽,和一只鯨魚。它們每一個都是孤單的,但這樣一起看來,卻總沒有那么孤單了一些。
倪好坐在門外的地板上,又彈起了《say something》、《飛》.....這都是自己心情不好,煩躁時喜歡聽唱的歌,她把所有的歌都放慢減輕輸出來送到周維的耳旁,順便和自己甚為想念的吉他久違地相聚了。沒有生疏,只有懷念。生活剝奪了太多本屬于她的心之所向,讓她這些真正的“自己”,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
不知道過了多久,倪好看見里面的燈關上了,輕輕地抱著琴,睡了。
深夜,周維打開門,看見倪好正抱著吉他靠在他門前的墻角睡著了。他的眼睛和他的心一起在她的臉上定格了幾秒鐘,她的睡相安詳得有些乖巧,睫毛輕輕地垂著,鼻梁不高,鼻子并不挺直,卻莫名有些可愛,嘴唇似有似無地翹著,在白嫩的臉上顯得有些粉紅。十分神奇的是,她的臉像小孩子一樣光滑細嫩,完全看不出是一個飽受壓力摧殘的22歲實習生兼準研究生,有些肉肉的臉蛋讓人忍不住想輕輕捏一下,只是眼下深重的黑眼圈透著掩蓋不住的憔悴。
明明自己的工作已經夠辛苦了,第一次喝醉還沒醉明白呢,就被他突然的脾氣嚇到,還一個勁地想著安慰他的情緒。
周維把她輕輕抱了起來,放到床的里側,讓她枕好自己的枕頭。自己躺在外側,枕著手臂,慢慢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倪好睡醒后,瞇著眼睛在枕頭上舒服地蹭了一下,睜開眼,看見身旁的周維立刻嚇醒了。她是什么時候跑到周維床上的?
淡定淡定....她和周維中間還是隔著不小距離的,她可是立志要做恰到好處的穩重的成熟女性,不能輕易被這點小狀況嚇到沒出息。
倪好趕緊捂上嘴巴,怕自己身上的酒氣熏到他,小心翼翼地準備從床腳溜走。
“對不起。”周維閉著眼睛突然開口道,“昨天那些話...”
倪好嚇得胳膊一軟,她用胳膊支撐著上身看著周維道:“沒事,我知道是氣話,不是出自本意,我不會在意的。”
“不,”周維睜開眼睛,“是本意。只是我沒想說那么重,你..別介意。”
“......”
倪好抿著嘴把自己的情緒吞下去,“好...但是你看我昨天在你房間門口睡著了,你把我拎到你房間,今天早上我還完好無損,說明你還是值得信任的。”她逞強道。
周維一下子起身湊到她面前,“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沒做?”
倪好愣住了,看著周維的眼睛突然覺得有一些害怕,他不會是認真的吧。
周維轉過身,嘴角輕輕揚了起來,下床走出了房間。倪好趁周維走出去后,趕緊下床抱起自己的琴逃回了自己房間。
不過還好,周維恢復正常了。只是倪好不知道的是,周維晚上還是失眠,看著她,不小心看了一整夜。
她坐在桌子前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身體里好像還殘有酒精的痕跡。她打開電腦,準備開始整理本公司產品的特色賣點。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進。”倪好本能地坐得更端正了一些,仿佛擺出一副作戰姿勢。
周維推開門,端進來一杯蜂蜜水和一片面包:“醒酒,吃早餐。”
他把餐盤放在倪好的桌子上,“...唱歌挺好聽的。謝謝你。”
倪好錯愕地看著周維,“不、不客氣。”她真的很想知道周維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還是想等周維自己愿意的時候再說,“嗯....如果你再心情不好了,你...可以來找我,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周維看著倪好的眼睛。“好。”他答應道。
自從那個晚上之后,兩個人好像隱約達成了一種一起失憶的默契,周維沒有再提起,倪好自然也假裝無事發生。她還是會在每天晚上給他遞一杯溫牛奶,他也還是會在一個人的黑色房間偶爾失眠,偶爾安睡,在所有表面的一成不變中,唯一的微妙變化就是周維的話慢慢變多了一些。
倪好在公司還是一如既往的吃力,努力做好組長布置下來的任務,卻也還是會因各種原因而被“批評教育”。
“知道你有能力又有個性,但是你的實力還是尚待努力的,你要多考慮現實,文案要服務于整體銷售,要接地氣!你這種是很好但是還是有點太隱晦了。還是要多積累、多虛心學習。你多看看李萌的策劃,去和她們討論比較一下吧。”
“好的,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