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再次普照黃金王都時,這里已不再像往日那么生機勃勃。
亨利?巴希爾站在王殿頂層,看著落地窗外微亮的晨曦,眉頭緊鎖地聽著維達瑟斯的匯報。
首先是瘟疫的問題。在那天艾克?烏蘭被斬殺后,他奇跡般的再次出現在普里亞德的街巷中。即使每次巡邏的治安官都能及時將他斬殺,但幾小時后仍然會收到有關艾克?烏蘭出沒在街巷中的報告。這位瘟疫行會的會長在普里亞德傳播了數日的瘟疫,已導致較為落后的普里亞德東區民不聊生。那里的街上隨處可見行乞的難民,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長滿膿包,模樣可怖。
“根本沒有辦法...”
維達瑟斯繼續說著東區的情況。精靈醫師們善于使用純凈的生命力清潔疾病,但惡之花似乎對這種治療手段有較為強大的抵抗力。
“戰事呢?”
密克蘇正在進行新一輪的攻擊,擁有著無盡生命的骷髏們蜂擁而至。前線的騎士們常常因為過于疲憊,不經意間落入骷髏們的包圍,最后獻出生命。
“糧食已經嚴重不足,如果再不得到支援,我們的下場大概不會比當年的大饑荒差到哪里去。”
維達瑟斯沒有直接回答戰場的真實情況,而是變相地提出補給問題。這讓亨利不禁回憶起史書上記載的,很多年前的恐怖大饑荒。那個時候的社會仿佛倒退至文明出現以前,每個人都只是活在文明遺跡中的流浪野獸,他們會為了食物殘忍殺害同類,包括剛剛出生的幼子。
“...再堅持一下吧。”
最終亨利也只能這樣回答。維達瑟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后點了點頭。
...
普里亞德外,抵抗密克蘇前線。
騎士們吶喊著拔出闊劍,以精疲力竭的沙啞聲音,盡己所能地想要威懾敵人。這已經是第三輪沖鋒,每次突破骷髏軍團的包圍后,這群不死的生物仍然會在幾分鐘后圍繞過來。
“小心身后!”
年輕的騎士剛剛解決一位復生的骷髏,正在他打算長舒一口氣時,忽然發現右邊的中年騎士因疏忽險些被骷髏偷襲,于是連忙邊提醒邊提起闊劍支援。
在骷髏殘缺不全的臉上,裂痕叢生,構成它的白骨早已粉碎成渣滓,但它仍然渾渾噩噩地抱住了那位中年騎士。
年輕騎士奮力將闊劍揮向骷髏,精鐵鑄成的武器砍在那些縫隙之間,使得骷髏的身體一下子就失去了大塊。沒等年輕騎士做出下一步動作,又一個骷髏不知從哪靠近過來,它將精疲力竭的中年騎士撲倒在地,現在的中年騎士徹底失去反抗的能力了。
“聽我說...孩子。”
中年騎士冷靜地看著他。這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但年輕騎士卻沒有與其對視,他鍥而不舍地再次揮動闊劍。
“看看前面,那里還有更多。”
古井無波的聲音。年輕騎士有些動容地抬起頭,他視野的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在這場戰爭發生前,草原本應該是浪漫與自由的象征。而此時,落日余暉映照的草原上,到處都是干涸的血跡與徹底破碎成灰塵的骷髏。在不遠處,四五個骷髏正緩慢地向這里靠近,落日的光輝鍍在它們身上,給人一種清晰的絕望感。
“我去叫救援,還來得及——”
“醒醒吧。”
年輕人收起闊劍,剛想要奔向最近的營地,但中年人突然怒呵一聲。
“我們是隊伍里僅剩的兩個人了。你還沒看到么?營地的篝火已經熄滅了。”
與他糾纏在一起的骷髏們沒有攻擊手段,只是滑稽地,用頭骨敲擊著中年騎士的身體,但年輕騎士卻沒有任何笑意。
他早就知道營地的篝火已經熄滅,只是偏執地,認為總會有人站在自己身后。但此時此刻,這個幻想破碎了,他是站在前線的最后一人,因為中年騎士的死已是必然。
“好了,孩子。看看那些骷髏,他們距離我只剩二十米了。”
中年騎士艱難地將頭轉向昏黃的太陽。靠近的骷髏們似乎是新加入戰場的軍團,它們有著嶄新的盔甲,鋒利的鐵劍,即使行動遲緩,也能輕易殺死疲憊的年輕騎士。
“我又能夠去哪里呢?”
平原上到處都是游蕩的骷髏。巴希爾皇室已經放棄了這一片平原的戰地,選擇繼續回縮防線,這樣可以增強補給強度。但所有人都知道,普里亞德的糧儲已經虧空,這只不過是個虛無的安慰而已。
骷髏頭骨繼續敲打著中年騎士的身體,在寂靜的黃昏發出驚悚而令人心悸的響聲。這像是一聲聲喪鐘,每一下都在昭示著中年騎士的結局。
中年騎士沒有再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正如數周之前,亨利面對伊希諾那樣,年輕騎士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什么了。于是他忍住悲傷,努力將這位騎士的面貌記在腦海中:“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骷髏們距離中年騎士僅剩五米了。他們手中的利刃折射著絕望的寒芒。
年輕騎士點了點頭,以崇高的意志向這位無名者致敬。接著,這位年輕騎士以恨意的目光注視著那群靠近的骷髏,再次以雙手持劍。
“現在離開,說不定可以逃回普里亞德。”
中年騎士有些惋惜地看著他。
“一個騎士最好的結局,難道不是死在戰場么?”
這一刻,他回想起多年以前的某個下午。那是父親第一次帶他來到新兵營的時候。年幼的他看到那些威武騎士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以后要做騎士!”
“做騎士很危險,很容易就會失去生命。”父親提醒他。
“不,就算再不適合,我也要做騎士。”他生來第一次那么倔強地說道。
年輕騎士想要繼續回憶下去,思考自己的一生,但骷髏們已經徹底來到面前了。他們舉起折射著絕望光芒的利刃,斬向了年輕騎士。
沒有格擋,沒有回擊,沒有規避。年輕騎士像是終于解下重擔似的倒在地上。
中年騎士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在這昏黃的平原上,他是真正意義上的最后一人了。
“我以為你是要開玩笑的,但你竟然真的要做騎士?”
成年之后,父親憤怒地看著他,多次想要伸手打在他的臉上。
“是的,無論如何也要。”
意料之中的痛感沒有傳來,他只是聽到了一聲悠揚的嘆息。
“真是可笑啊...我也做過騎士,最后卻逃出了新兵營。”
“你去吧,無論活著還是死去,都不要再回來。”
同樣是個黃昏,他抬起頭,留下了激動的眼淚。
“如果我死去,一定會是烈士,您將是烈士的父親!”
他沒有觀察父親的反應,飛快地跑出了家門。像是走馬燈一般,臨終的騎士回憶起了這些事情。
對不起啊,我根本不是烈士...至少,我不是逃兵。
這是年輕騎士最后的念頭。一陣微風拂過,再次回歸寂靜的黃昏平原上,這里只剩下兩句毫無生命體征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