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尤坐起身,揉揉太陽穴,然后才睜開眼。他向下看去,王勇在舉杠鈴。
“醒了?去跑步吧?”王勇說。
“不了,頭有點疼。”
“現在年輕人不鍛煉,容易體弱多病。”王勇一邊發牢騷,一邊往外走。
孟尤大概回想了一下夢境的內容,夢中夢不是第一次遇見,他倒不是很詫異。但是兩個夢都是關于北區八棟的,這確實是第一次。
孟尤每天晚上都會做夢,數量多到他已經成為一個夢的豐富經驗者。甚至于他能夠根據一些不合理的現象,推斷出自己正在做夢。
比如先前那個夢,被封許久的北區八棟里就不應該有一個會走動的鬧鐘。還有僵尸,孟尤做過大量關于僵尸的夢,以至于他一聽到僵尸兩個字,就懷疑自己在做夢。
而一旦孟尤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他就有一堆方法可以脫離夢境。最夸張的一次是他想象出來一顆核彈,把整個地球毀滅掉,他就醒了。
這次還算比較簡單。孟尤設想過萬一北區八棟的宿舍樓真打不開,他可以幻想出自己有超能力,一拳把那個僵尸打毀。按照李應龍的理論,僵尸是陣眼,陣眼沒了,就能出來。
但不到萬不得已,孟尤不會采取這種驚世駭俗的做法。原因倒也簡單,他總是想一個問題:夢境里的人是不是真實存在的?至少對他們自己來說,應該是真實的吧。盡量不去破壞夢境里人們的真實,這是孟尤的觀點。
孟尤回想起李應龍那最后一個眼神,那也是為什么他不肯告訴李應龍真相的原因。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世界。
“又想太多了...”孟尤搖搖頭,起身下床。
在飯堂吃過早餐,又在校園內走了半圈,確認自己不是在第三個夢境之后,孟尤終于松了口氣。說實話這種天天做夢的日子不是一般人能過的,要不是孟尤有清晰的意志力可以分辨出夢境與現實,說不定夢境里的逼真感受,都足夠將他吞噬。
今天是HG大學報道的第二天,明天才是新生正式開學的日子。開學后就是為期一個月的軍訓,然后國慶,再然后就是上課念書。
校道上充斥著拖行李來來往往的新生,有的父母在身后跟隨。道路旁邊有些帳篷,那是專門負責為新生們提供指引的地方。孟尤經過一個帳篷時隨手拿起一張傳單,上面印刷著些有趣的內容:學校社團正在大草坪上進行招新活動。
大草坪是HG大學小有名氣的景點,尤其是校內情侶的拍拖圣地。由于占地面積寬廣,也經常作為大型活動的舉辦場所。比如這一次,共有八十幾個社團擺起帳篷在招攬新人。
孟尤走了不過十幾步,手上便被塞滿各式各樣的傳單。有些帳篷人聲鼎沸,顯然是那些極受歡迎的社團。而有些社團則是略顯冷清,甚至攤位上只有一個工作人員。
孟尤走到一個攤位上,那里只有一個戴眼鏡男生捧著本書認真閱讀。孟尤抬頭看看攤位宣傳,赫然幾個大字:馬列協會。
那眼鏡男生似乎注意到有人駐足,目光從書本上抬起。孟尤看著,留意到那男生手上的書本,正是馬克思的著作《資本論》。在那男生準備站起身之前,孟尤尷尬一笑,快步離開了這個攤位。
“同學,你有信仰嗎?”孟尤聽到那男生在身后大聲說。
孟尤沒回頭,一直走到拐彎處才停下。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心里喃喃自語。
這邊倒是有些人圍著,人群中時不時還爆發歡呼和掌聲。孟尤墊起腳尖,能看到圈子里有個黃色衣服人影揮舞著一把劍,動作行云流水,虎虎生風。
“黃色道袍?桃木劍?”孟尤心頭浮現出這幾個詞,這個身影卻越看越熟悉。
“不會吧?”孟尤盯著那舞劍的人影,卻一直沒能看到正臉。等到那人舞完,停下來給所有人鞠躬。
孟尤愣住。
盡管他無數次懷疑自己夢見的那些人是真實存在的,但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夢里的人。
那正是李應龍。黃道袍桃木劍,和夢里一模一樣,唯一不同就是這衣服木劍十分嶄新。
李應龍舞完劍后,從旁邊攤位取出一沓傳單,派給所有圍觀的人,一邊派還一邊吆喝:“道家協會,歡迎各位報名!”
李應龍派傳單靠近的時候,孟尤沒忍住喊了一聲:“李應龍?”
李應龍微微一愣,回道:“你認識我?”
“還真叫李應龍?”孟尤心里嘀咕。李應龍見他不回話,忙著給其他人派傳單去了。
孟尤站在原地,這事有點超乎他想象了。他看著李應龍在人群中派單,那些人興高采烈地和他討論著剛才他比舞的劍法,還說著些電視小說里聽來的道家法術詞匯。
一直到人群漸漸散去,孟尤走上前。
李應龍看了看孟尤,說道:“同學,你認識我嗎?有興趣加入道家協會嗎?”
“嗯,我有個朋友跟你長得很像,也叫李應龍。”
“哦?竟然有這么巧的事情?你那朋友是什么人,也在HG大學嗎?”
“沒在,以前認識的。跟你確實長得一模一樣。”
“呵呵,道教也講因果,說不定哥們你和我們道教有緣分呢?有興趣加入我們協會嗎?”
孟尤看看手上的傳單,上面印著一個碩大的八卦圖案。孟尤問道:“你們這協會主要是做什么的?”
“主要就是研究道家的理論哲學,像老子啊,莊子之類的著作。”說著說著李應龍壓低聲音,“偶爾也會講講茅山道術啥的。”
“你會茅山道術?”
李應龍揮了揮桃木劍,“這可是正宗的道家桃木劍,我師父曾用來斬妖除魔的。”
“這世界上真有妖魔嗎?”
“這種東西可不好說,說多了我就是在宣揚封建迷信了。但萬一有,我就能把他們收服。”李應龍手指劃過桃木劍身。
孟尤看到李應龍的眼神,如同夢中一般堅定,心里感嘆,“好像是夢境成真了。既然人是真的,那僵尸...”
“在想啥呢同學?加入我們道家協會吧。現在報名只需要二十塊入會費。”李應龍催促,“你叫什么名字?”
“孟尤。尤其的尤。”
“孟尤?好名字。”李應龍從懷里摸出一個小本子,記下了孟尤名字,“你看我這已經把你記下了,都是緣分,趕緊加入我們吧。”
“唔...好吧。”孟尤摸出手機給李應龍轉去20塊錢,李應龍收到錢后越發喜笑顏開,他拉著孟尤到攤位旁坐下,那桌子上有本《道德經》,李應龍翻開第一頁。
“孟尤,既然你加入了我們道家協會,以后我就會經常分享一些道家相關的知識給你。《道德經》是我非常喜歡的一本書。開篇第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真正的道,是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但沒關系,我會通過身體力行,讓你體會到真正的道,是什么樣子的......“
”慢著慢著,“孟尤打斷李應龍說話,他剛從馬列愛好者那跑出來,怎么轉眼又是《道德經》了...“你不是要教我茅山道術嗎?”
“額,那只是偶爾講講,哪能真教呢?這都是有門派傳承的,不能外傳。”
“唔...你靠這個忽悠多少會員了?”
“20多個,不是這怎么能叫忽悠呢?你看我這攤位標題紅底白字貼著道家協會呢。”
孟尤覺得有些頭疼。看來夢中的李應龍會毫無準備單槍匹馬闖進北區八棟也不是毫無邏輯的事情,至少現實中的他就表現出了這種半斤八兩和不靠譜的感覺。
李應龍完全沒體會到孟尤的無語,繼續拉著他絮絮叨叨地講《道德經》。孟尤一時間脫不開身,只能硬著頭皮聽下去。
太陽漸漸升高,大草坪一片空曠,也沒個遮擋的樹蔭。來參觀的學生們為了遮陽,紛紛擠到帳篷下,靠著帳篷行走。
帳篷下的人群里有個戴眼鏡的男生,瞇著眼鏡,雙手抬高,似乎極力避免太陽的照射。他往前走的腳步虛浮,搖搖晃晃。
當他終于撐不住半跪在地時,旁邊一個人趕緊扶住他:“沒事吧同學?”
那男生輕輕搖頭:“沒事,就是頭有點暈。”
“可能是中暑了,需要喝點水嗎?”
“喝的?”那男生小聲說,他抬起頭,看到旁邊那人略顯擔憂的臉色,還有他的脖子,似乎能看到脖子上動脈在有節奏地跳動。
那男生的神色一下子變得狂熱渴望,不知道從哪來的力量,他忽然撲向前,嘴巴朝那人咬去。
扶他那人猝不及防,脖子上被狠狠地咬了一口。他雙手推開那男生,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手捂著的脖子傷口上滲出血跡。
那男生不依不饒地向前撲,神情扭曲,嘴里喊著:“血,我要喝血。”
周圍幾個女生被嚇得尖叫,然后往遠處跑。有幾個男生想上前,但看到這男生滿嘴是血,神情恐怖,都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被咬的那人已經慌張到失去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朝自己撲來。
事情就發生在不遠處。孟尤和李應龍聽到尖叫聲的時候,那男生已經快撲到對方面前。孟尤還沒來得及反應,李應龍已經提著桃木劍沖出去。
但相隔還是有一段距離,李應龍似乎趕不及阻止這慘劇。只見他端著桃木劍,大喊一聲:“祖師爺幫我!”,然后將桃木劍丟出去。
就在那男生即將撲到面前時,桃木劍恰好趕到,砸中那男生的后腦勺,竟把他給砸暈了。
李應龍趕到,從口袋里摸出一串紅繩,三兩下把那暈倒的男生雙手捆綁住。他看了看那被咬的人,朝著人群大喊:“有人送他去醫務室不?”
人群里幾個男生跑出來,扶起那人。
這時候,校園的保安匆匆趕來。應該是有人第一時間通知了保安。
孟尤跑到近前,看看掉落在地的桃木劍,還有動作利落的李應龍。
“身手也和夢里一樣敏捷。”孟尤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