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是組合在一起的,整個世界就像是一堆被隨意打散,然后拋向空中的拼圖——無重力,無規則,無分裂,無統一。
“天,馬上就要亮了。”這個臉上長有雀斑,背著紅背包的小女孩轉過腦袋對著游民說了這么句沒頭沒尾的話。然后不等游民回答什么,她自顧自地說完話后,便縱身跳下了懸崖。她并不會死亡,這個世界沒有重力,上不達天,下無有地,四周也沒有像玻璃魚缸那樣透明的墻壁。只是,想要離開便的確是不見。
明明他們兩人的相遇不過像不間斷的風吹過一條長廊,然后空間中注定會有兩顆灰塵碰撞在一起一樣——以前沒有什么交集,可能相遇了也沒有,未來也沒有。但廣闊而孤單的世界卻將這樣普通的相遇變得怪異。游民心里產生了一種一定要走到那女孩離開的地方去看看的想法。雖然來到這個分裂世界以來,這個紅背包女孩的確是游民所遇見的第一個人。他輕松地跨上及他膝蓋高的底側長有毛茸茸的青苔的巖石,毫無顧忌地站在浮空島崖邊上,將一大半身子都探出陸地,伸向空中。像是一朵云。女孩的聲音消散而去,一切又都安靜下來,像是回到前一刻游民在小島上發呆的狀態。在這個青色巖石堆積而成的不大的潮濕青苔小島上,只有中心低洼處那一小攤泛著漣漪的綠水上的浮萍相互碰撞著窄窄的肩膀。
他向下俯視,在綿延無盡的渾白空間里,沒有什么紅色,只有密密向下延伸不斷的浮島無規則地運動著,就像是有無數巨大又透明的手隨意將這些重力的墻體宛如積木塊一樣來回抽動。除了每座浮空島本身所擁有重力外,其余地方哪里也沒有可以“下腳”的位置。
不過,像是風息一般漂浮在空中也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游民所見,他恐怕再尋找不到那個紅背包了,但他已習以為常。在這里,生命是如何誕生的,如何死亡的,都看不見摸不著。就像是明明白白睜開眼睛看世界了,等到成人時,卻連自己為什么會講話都忘記了。
游民看向遠方,那里也充滿著正在活動的島嶼。他想起自己的打算:向西去尋找世界的邊緣。雖然游民已經忘記為何會做出如此決定,就好像只是為了度過這余下的未知的漫長生命時光一樣。但不等他動身,另一顆灰塵又同他撞了上來。
“哦,請等一下好嗎?您為何像只迷路的羔羊一樣忙于在道路奔波,而不先停下來看看自己的方向呢。”
游民聽后站定。他像紅背包看著自己一樣看向自己原來站的位置——而現在,那里被一團藍色氣體所充斥著。
“失禮,鄙人微律?俅令斯。先生可好?”
“你好,我叫游民。”游民第一次開口向其他人介紹自己的名字,他感到一種奇特的心情占據了原先被紅背包所感染到的心緒的位置。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它,便只好用這種眼神看著面前的藍色紳士,自不知地期待著能夠被眼前的藍色紳士所察覺出什么。
“好的,游先生。你的確該如夜幕中傷了風的星斗一樣站立在原地。我實在無意打擾您。試想,風和星兒都是可愛的呀。可正像初戀中有些冒失的女孩,大海中那美麗的魚迷了神,我無意聽到那紅色背包的女孩同你說話。我想就像是兩朵花兒,在它們生長過程中不小心互相觸碰了枝芽——也會致歉的。”
在游民看來,這位藍色紳士由他的禮節所醞釀而出的語言,更像是胡言亂語。但還是別扭地捕捉到了那些他所需要的信息,腦海中迅速明確了對方的來意,便回答:“沒有什么關系。”不過是自己和紅背包的對話被這個藍色氣體無意間聽見罷了。
“哦。”微律?俅令斯這簡短的單字就像是寫字時的提筆那般短促,但他還是迅速恢復成他來時的神情,卻又平添了自傷的意味,說:“我想的確如此。”
緊接著,就是一片寂靜。游民沒有什么要說的話,他只是站著看著藍色紳士。而微律·俅令斯卻也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看著游民的眼睛,暗自思揣著什么。他似乎不甚滿意自己的道歉。游民想要繼續前進了,但他轉頭看了西邊那綿延無盡的長路,突然鬼使神差地對微律?俅令斯說,“要一起走嗎?”
這時,東方遠空閃來一束綠光,照射在那些仍在移動浮空島上,下一刻,就像是被下了令的軍隊一樣,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游民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哦。”微律·俅令斯他這次拐了兩個彎兒,回答道:“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