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清州守備府,內室之中張成還是有些心中忐忑。
他扮成自己的父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在這三天當中對外一直是宣稱守備張成偶感風寒,需要在家里靜養(yǎng)。可實際上,這三天當中,彭嚴打著張東的旗號已經(jīng)命令軍中好幾位軍頭來家中敘話了。
這些軍頭之中,有的是張東所發(fā)展的親信教眾,有的雖是親信卻還沒來得及入教,有的則根本就是無甚私交。
彭嚴一方面是為了試探張成的偽裝能否被識破,另一方面也是在為接下來的起事做準備。
張成一開始見到軍頭,還有些害怕畏縮,不過好在對外說的是張東染病,張成這畏縮的樣子倒也可以理解為病容,總之除了那些已經(jīng)知道張東被殺的絕對親信以外,竟然還真就沒有人認出這個張東是張成假扮的!
一個兩個都沒有認出來,張成漸漸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不過到底以前只是個少爺秧子,即便是沒有一開始那么膽怯了,也無法做出來他父親那股子威嚴氣魄。
“成兒,這幾天你表現(xiàn)的不錯,不用再等太長時間,我們起事之后你也就不用再這么假扮下去了。”
于利在一旁好言安慰著張成說到,而張成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氣苦的表情,短短幾天時間,從街面上的花花太歲就變成了一場造反陰謀中的關鍵人物,張成到底還是有些不適應。
“師父,這幾天您和彭先生左一個起事右一個起事,徒兒我還不知道你們究竟打算怎么做,要是說殺官造反的話,將韓知州誆進府里您一刀不就把他給宰了?”
張成的話引得于利和彭嚴同時笑出了聲。
“你到底還是小啊,想事情就是簡單。韓文舉不過一個文弱書生,殺他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可是殺了他之后呢?臨清州有多少人?守備營中的兵也不全是我們的心腹。
殺了韓文舉,府衙中的其他人就能都聽我們的話了?咱們是造反,可不是搶一把就走的山賊。這臨清州咱們還得好好的占著,讓它能為尊者所用。”
“師父,您說的倒是好,可咱們應該怎么辦?”
張成的這一問讓于利也僵住了,實在是他也說不清楚應該怎么辦,這個時候就看彭嚴在一旁得意的說到。
“這有何難?只要等尊者書信一到,我們就立刻命城中親信在各處放火,高喊我神教要來攻城。那時節(jié)城中必然大亂,韓文舉則定會站出來平亂,到時候我們以東翁的名義,命守備營盡皆出動,號稱是幫著韓文舉平亂。
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就可以叫親信假意要殺官,去那同知、通判等的家中放火,然后我們再領兵去這些官員家中救人,同時勸他們都到府衙之中躲避。
等到城中的所有官員都躲到了府衙中后,我們再說城中敵人勢大,需要守備營圍守府衙。如此這般,一州之官員就都被我們困在甕中!
到那時,我們回手殺入府衙之中,先行誅殺韓文舉,然后再除掉綠營之中有敢不服我們的軍頭!
殺了這些人之后,剩下的一眾文官醋大只怕就都嚇的半死,到時候咱們就隨便推一個官上來給咱們尊者當知州,保證了城里不亂,咱們也好能夠分兵響應尊者。”
彭嚴老神在在的說完,張成和于利兩人滿眼之中就可以說是只剩下欽佩,全都高挑大指稱贊的說到。
“彭先生當真妙計,就算是古之孔明、伯溫也就不過如此了吧。”
于利和張成兩個粗人,酸文假醋的這么一稱贊,當真是不倫不類,偏偏彭嚴還是頗為受用。只是幾人全然沒有想到,就在門外陰影之中站著一名老者,暗暗的冷哼嗤道。
“哼,真是好一個狗頭軍師,好一條渾水摸魚的毒計,只可惜你們的毒計讓老夫得知,也算是你們倒霉!”
這門外的老者正是侯庭,昨日下定決心來臨清州探府之后,還沒等天亮侯庭就已經(jīng)來到了臨清州,緊接著鎮(zhèn)東俠簡直就是如履平地一般的就進入了守備府。
憑著他的能為,只要他不想被人看見,當今天下又有幾個人能發(fā)現(xiàn)他?進入到守備府之后,侯庭首先就震驚的發(fā)現(xiàn)張東竟然沒有死!
這讓老俠當時就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可是清楚的記得,趙曜與他說是親手斬下了張東的頭顱,如果是是一刀穿胸甚至是一刀割喉,都還有可能是假死之后誤以為是真死,可這腦袋都被砍了下來,豈有能再接回去的道理?
當然侯庭也沒覺得是趙曜在說假話,因為這件事趙曜實在是沒有必要說謊,他只當是這當中有什么內情,比如趙曜殺死的其實只是一個替身。
不過在門外守了半個晚上,侯庭終于是聽到了有用的東西,原來張東本尊是真的死了,屋里那個張東其實是他兒子易容改扮的。而在得知了這個真相之后,侯庭也就順便聽到了有關白蓮教的造反計劃。
得知了事情真相的侯庭,此時就完全可以走進屋中懲辦了這些惡徒。不過他轉眼一想決定先不急著出手。
在東昌府陳德文不同意對張東動手,便是因為張東就算是有嫌疑也是一方武官,在沒有拿到證據(jù)之時,動他們就算是犯了忌諱。現(xiàn)在侯庭便決定暫緩時機,到時候拿個鐵證擺在那陳書生面前,給他來個大饅頭堵嘴,讓他再沒有話說。
至于用什么證據(jù)來堵陳德文的嘴,可不是什么張東和白蓮教來往的信件,要拿證據(jù)就拿最有力的證據(jù),反正他們的計劃侯庭都知道了,在鎮(zhèn)東俠的眼下他們一個都跑不了,侯庭要拿的證據(jù)就是策動造反的元兇。他打算等這些人的計劃真正實施之后,他再出手平息了這里的事端!
侯庭是心急邵甫身上的毒,不過那都是因為眼前沒有頭緒。現(xiàn)下可是不一樣了,對于茅天長的為人,侯庭還是有所耳聞的,他能為了造反隱忍幾十年,那不到十拿九穩(wěn)的時候就不會出手,如今單單一個臨清州造反的計劃都已經(jīng)制定的如此細致,相比茅天長舉旗就在這幾天,只是這幾天的話,侯庭可以等。
鎮(zhèn)東俠在臨清州守備府是胸有成竹,而東昌府衙的后院趙曜卻是有些心煩意亂。
在巢父林失火之后,趙曜的心里就是一陣陣的煩躁,只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事情已經(jīng)徹底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在腳踢楊秀清、刀斬張東、刀傷于利之后,趙曜的心里未免就有些驕傲自滿了,他似乎就覺得自己身上的功夫已經(jīng)是登堂入室,能夠隨心所欲了。
然而在巢父林外遇見了火曜四將之后,趙曜這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這四將之中隨便出來一個都不是自己能夠對付的;而等到最后侯庭出手的時候,趙曜才又明白了什么叫天外有天。
像侯庭這般的力量才算是真正能被叫做凌駕于世俗之上,什么一府官長在侯庭面前也擺不出官架子;哪怕是要造反的白蓮教也得討好侯庭,討好不成也得想辦法除掉侯庭!可以說,鎮(zhèn)東俠侯振遠簡直就是憑著個人的力量站在了足以影響歷史走向的高度!
這讓趙曜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一想到之前竟然有過懈怠的心思,趙曜簡直就毀的想去撞墻,當下傷剛好了一些,趙曜便開始在府衙后院之中練起了功。
在后院的一角之中,趙曜氣沉丹田雙手抱球,他練的倒不是什么傷人的功夫,而是徐恩傳給他的一宗養(yǎng)生的功夫,便是給他打基礎的應天功。
就看趙曜的肚子像是風箱似的一鼓一癟,又像是海潮般一起一落,不過一會兒真氣就充盈了趙曜全身,緊接著趙曜人也動了起來。
沒有什么固定的招式,不過就是抬手伸腿,只是這四肢大開大合看的人極為舒張,練了足有二三十分鐘,趙曜猛地將雙手往前一推,那掌風雷動令空中竟隱隱的有龍吟虎嘯之聲!
“好!”
掌風吹的身前一顆老槐樹葉唰啦啦的響,也就在這時趙曜身后傳來了一個由衷的喝彩之聲。
喝彩聲驚醒了沉浸在奇妙狀態(tài)下的趙曜,他活動了一下肩膀發(fā)現(xiàn)之前被于利判官筆所傷之處竟然好了個七七八八。
趙曜這才轉頭去看喝彩之人,發(fā)覺竟然是東昌知府陳德文。
“陳大人,是小道我打擾了您清晨讀書的雅興?”
趙曜走過去客氣的說到,實話實話在府衙里住著趙曜往常不愿太高調,只因他身上背著命案,再加上頭上也未扎辮子,故而這幾日在東昌府都是道裝打扮,對外只說自己是道士。
陳德文笑著搖了搖頭,雖然趙曜在府里這幾日也不怎么說話,不過他倒早就注意到了這名小道士,實在也是因為對方的頭型過于乍眼,當然后來他就發(fā)現(xiàn)這個小道士過于的穩(wěn)重,簡直就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孩子。今天早上在后院散布,見對方功夫練的實在好看,這才忍不住開口叫好。
“小真人的功夫真是俊朗,本官曾聽聞道家有龍虎交匯抱成內丹的說法,今日見小真人舉手投足之間竟然有龍虎之聲,想必是小真人大道將成了吧?”
趙曜裝作是道士,可道門的學問他哪里聽的懂?心里嘀咕一句‘這當官的書看的真雜,想來平時也不干正事兒’,臉上則是哼哼哈哈的搪塞著,接著就琢磨轉移話題,別讓自己這假道士的身份露餡。
“大人謬贊了,師伯怹離開已經(jīng)有兩日了,今天還沒有回來。不知大人這邊,那臨清守備張東參與謀反的事情查的怎么樣了?”
陳德文一愣,心想這個小道士有點意思,我尋思和他聊點兒玄的虛的,他倒一張嘴就跟我務實。不過趙曜是巢父林的人,白蓮教火燒巢父林,他們都算是苦主,既然趙曜問到了陳德文自覺也沒什么不能說的。
“臨清知州韓大人已經(jīng)給我回信了,說經(jīng)過詳實的查察之后,張守備并無什么不妥之處。這幾日張守備身染風寒,一直都是在家不出,韓大人也親自到府上拜訪慰問了。火燒巢父林的事應該與他沒有關系,想來是侯老英雄當晚看錯了吧。”
趙曜心里這個氣,心說‘這當官的怎么一個兩個都這么糊涂?我還不知道姓張的和火燒巢父林沒什么關系……等會?!張東的腦袋可是我砍下來的,那姓韓的拜訪慰問的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