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賭徒王衫
“這還不夠。”
一縷微光透過紙窗映在暮槿昔的臉頰,烘得她面泛紅暈。她眼下只覺那小太陽像顆咸蛋黃,她有些餓了。
正當大家都等著暮槿昔接下來的話時,她卻摸了摸肚子小聲問道:“能用早飯了嗎?”
“啊?奴婢這就去吩咐小廚房。”祁樂顯然沒反應過來。
小姐說還不夠?到底哪兒不夠了?
而墨塵被那丫頭一提才覺得肚子里除了酸水什么都沒有,他沖著長青催促道:“你也去!”
“是!”長青拱手退出了門,卻還是不忘狐疑地忘一眼施施然的暮姑娘。
他總覺得那人不會這么輕易放自己走。
果不其然……
暮槿昔朝他招了招手,莞爾一笑:“你去尋個賭坊的老客,要常賭常輸的那種人。”
而后她便隨意地起身拍了拍晉王的肩頭,“借晉王的人一用。”
這丫頭怎么越來越無法無天?
用他的人還一臉理所當然?
他正要發作,卻見暮槿昔牽著妹妹準備離開了,氣急道:“你去哪兒?”
“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么好吃的。”暮槿昔隨意地擺了擺手,嘴角卻沁著淡淡的笑意。
“本王也要去!”
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長青哀嘆道:果然啊,自家王爺是真的栽在暮姑娘手里了。
用了早飯后暮槿昔便命人送晉王回去,又囑咐著妹妹去休息,她也小憩了一會兒。
她可是一夜沒睡啊,怎么來到這還得加班?
待她悠悠轉醒用了午飯,長青便拎著一干瘦的男人來了。
暮槿昔只是淡淡望了一眼,那個男人約莫四十來歲。他個頭不高,皮膚因長時間不接觸陽光而蠟黃。那人的眼中無神,眼下也是一片烏青,脖頸掛著一刻有佛像的小金片。
這一看就是個老賭徒,將命運交給上天的人是不值得暮槿昔多看一眼的。
而那骨瘦如柴的男子原是被屋內雍容華貴的陳設所震驚,可一看到端坐與太師椅上的女子后,目光便似黏在了她身上一般,連眼都不肯眨一下。
縱使他王杉常出入花街柳市,也未曾見過如此明艷孤傲的女子。
她梳著現下女兒家追崇的垂鬟分肖髻,斜一支銀累絲嵌玉花簪,再以幾株翠色通草絨花點綴,更襯得人兒膚白勝雪、仙姿玉貌。她正如那無暇皓月、絕巔雪蓮,眾人所欲擷取卻又不可得。
“再看便將你眼珠子剜了來!”原本靜靜立于一旁的祁樂怒喝道,她瞪著雙杏眼,一張本就圓的臉都氣成了包子樣。
可暮槿昔卻不以為然,這種目光前世就見慣了,她淡淡擺了擺手以示無礙。
繼而她溫吞地抿了口茶,見那小廝不再那么浮躁,莞爾一笑道:“這次我請您來呢是有一事相求,事成之后定當重金酬謝。”
原本被祁樂吼得顫顫巍巍的王杉一看這家主子是個溫婉可親的,便壯了壯膽子道:“您要小的做什么,小的一定盡力而為!”
盡力?
暮槿昔聽到這討巧的詞兒才多看了那男子一眼,笑道:“方才我說了,事成有重金酬謝,若不成,您怕是再見不到自己的妻兒了。”
王杉聞言立馬改口道:“是是是,小的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如此便好。”暮槿昔頷首示意祁樂交代下去,隨即欲起身回屋。
倏然,她又似想起了什么,身形一頓,抬眼望著長青,語氣中多了分親昵:“實在辛苦你了,我已命人送晉王回府了,你也快回去吧。”
長青被這一眼望得驚了一跳。
您的這聲“辛苦”我可不敢擔,若是被爺聽到這番言語不得扒了我的皮啊。
如此想著,他抹了把額頭的虛汗,垂首應下便趕緊灰溜溜地逃了。
瞧他那見鬼的樣子,暮槿昔眼底漸漸浮現了笑意,反問一旁的祁樂道:“我是不是太丑,嚇到他了?”
那丫頭自然會意,沒好氣地朗聲道:“他那是怕他家王爺知曉了心里要窩火兒。”
他們彼此相望一眼又笑出了聲,心想那主仆二人真是越發有趣兒了。
這會子暮槿昔心情大好起來,擺了擺手道:“你放手去做,需要打點什么和槿依說便是。”
隨即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她自覺疲乏的很,慢悠悠地走進了內閣。
近來她總這么懶怠,恐是身子的緣故了,改日得讓韓默給她看看。
她倒是偷了懶安心睡下了,可暮槿依那頭卻是忙壞了。
雖說有暮安、暮涵兩位老練的長輩在旁協助,可她面對著幾處田莊和十幾家鋪子的賬本卻依舊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幸而,她自小過目不忘、細心謹慎,不出半月便將賬目整理得清清楚楚。
而暮安、暮涵連同府邸所有的下人都再不敢小瞧自家二小姐了,更為盡心地做好分內的事了。
“辛苦二位了,也是我實在愚鈍,都半月了才將這些理清。”
暮槿依語氣中滿是歉意,目光卻依然放在賬本上,迅速地又核查了一遍。
她卻未曾注意到二位忠仆眼中的贊賞之意,只聽得他們齊聲道:“這是小人該做的。”
而后鮮少言語的暮涵卻開口寬慰她:“二小姐聰慧,想理清這些賬目一般人少說也得用上兩個月。”
暮槿依笑著回了句:“過獎了。”
她知道暮涵說的是實心話,但她自覺如此還是遠遠及不上姐姐的。
姐姐還有一年便滿十八了……
原本太尊皇因姐姐久病纏身允了留在母家的恩澤,恐會出現變數。
照規矩,嫡女出嫁,庶女則只得招婿過門。
想來姐姐讓她接手這些賬目也是為她考慮,將來姐姐嫁了人,這暮家便只有她操持家務了。
這便是嫡庶有別罷!
可那又何妨呢?
她望著窗外開得正旺的木槿,一直以來她的心愿都是能多陪伴在父母身側,姐姐正是了解自己的性子才會如此安排罷。
她正愣神,就遠遠瞥見一嬌俏的身影,再聽那聲音便猜中了那人的來意。
“二小姐,您這會子有空嗎?”
她哪來的懶可偷呢?
暮槿依合上賬本,眸中含笑道:“有空,你既來姐姐可是找我有事?”便趕緊著起身出去迎嬌兒了。
一旁的暮涵、暮安自然乖覺地退下了,他們心中卻是寬慰,這兩位小姐的感情真是越發好了。
可他們哪知,前不久這姐妹倆不過是只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罷了。
這便是人與人的緣分了,說不清、道不明。
那日下午,祁樂與暮槿昔攀談甚久,將之后的事宜都計劃周全后,才見一抹倩影忽現于門外。
一眨眼,便被這夜色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