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張靈夕收拾好下樓時，龍妍已經坐在大堂里點好了一桌子菜等他們。她馬上擠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大小姐，早。”

　　“小公主，早。”龍妍也彎起了笑眼。其實她昨夜睡得不好，甚至可以用整夜輾轉反側來形容。她對崔甯的心思已經多年，更令她難過的是，自打她懂事起，崔甯是她唯一一個產生了不同于他情感的人。哪怕她在聽說了他和公主的傳言時，也只是難過了一會，心中始終沒有放棄過。可如今，她體會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天塹不可違。

　　張靈夕拿起饅頭啃了一口，問：“你騎馬跑山路有問題嗎？一會我們應該得去山頂。”

　　龍妍搖搖頭，“沒有問題啊。我每年要進山勘察很多地方，不自己騎馬怎么行。”

　　張靈夕微微翹了翹嘴，耷拉著眼皮道：“我小時候摔過馬，怕了好多年。不過，現在好了很多，能勉強上山，只是不能太快。在金陵，能騎馬上山的女孩子還是不多的。”

　　龍妍有一絲驚訝，似想起什么，低聲道：“我以前也認識一個金陵的姑娘，她也怕馬。可惜后來……唉……”說著垂下了眼眸，慢慢咀嚼著食物。

　　張靈夕心中一酸，忍不住猜測，她是在說蕭靈兒嗎？她們小時候是見過，但那會她和龍妍都是走高冷路線，每次見面都是遠遠看著對方，說過的話也屈指可數。看她的神態，似乎很是傷感。是自己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嗎？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太多，對以前的事她真的忘卻了很多。

　　張靈夕試探地問了一句，“大小姐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朋友了？她現在還怕馬嗎？”

　　龍妍搖了搖頭，喃喃說了句，“她……現在怕不怕，應該也不太重要了吧。”

　　“…………”張靈夕心梗。

　　禁地后山的密林幾乎沒路，雖然那里已經在禁圈之外，或許是苗人對禁地太過崇敬，以至于出了禁圈方圓幾里也無人問津，整片山都是原始森林狀態。

　　五人下馬后，艱難地走了一段，張靈夕看著蕭潯，道：“我們找顆高大的樹，上樹頂看看就先回吧。這里得從新計議過再來。咱們得先回去等顧婆婆，不然錯過了今日，又得等十天了。”

　　眾人點頭認同。在周圍簡單觀察了一下，就分別上了高聳的杉樹。龍妍的輕功很不錯。

　　“你看這葉子，此乃落葉松杉，并非常綠杉樹，但現在已是深秋，它們卻還保持盛夏的綠嫩。”蕭潯俯視著綿延的樹林，心中有些擔憂。

　　張靈夕垂眸看了好一會，輕輕閉上眼睛，抬起右手，凝神運轉靈力，山中風漸起。半柱香后，她才睜開了眼睛，淡淡道：“或者真有點什么，只是感受不夠明顯，我們得走深一點看看了。改日帶上干糧再來吧。”

　　崔甯看了她一眼，道：“那我們先下山吧。”

　　下山一路，張靈夕都很沉默。他們四個一起行動時，有個默契———防守最好的楊祎走在最前面，崔甯緊隨其后，然后是張靈夕，蕭潯永遠作為斷后的。

　　蕭潯感受到了張靈夕的心事，快步趕上摟了摟她的肩，“精魄就在這是嗎？”

　　“嗯。”張靈夕抬頭沖他笑了笑，“雖然很久不見，但我知道它在這兒。至于有沒有變心，就不知道了。”

　　蕭潯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臂，“你還能感受到它，證明它的本質應該還沒變。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也早就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

　　張靈夕哈哈一笑，“是的咯，它如果被奸人所惑，看我不好好收拾它。”

　　蕭潯還是皺了皺眉，“十有八九，這里就是木陣所在了。他們連圣物的主意都打了，而且還有潛伏二十年的布局，背后陰謀可見一斑。只是還看不出這木陣的具體端倪，除了樹木長得茂盛些，并沒有其他的異象。按照之前的法陣，還得有上百魂靈祭之。這里勉強也就是個顧婆婆。除非……”

　　張靈夕也冷了笑臉，道：“除非，祭靈都是從外地零散收集的。聽起來匪夷所思，也太過于大費周章。但也不是沒有好處———這里靠近苗疆禁地，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放大審視，比起破陣偷取圣雪精魄，有郡守神不知鬼不覺的作掩護，殺百十號人對他們來說，真是太簡單了。”

　　五人快馬加鞭回到平茶鎮，也已是近黃昏，草草吃了點東西，就坐到了香料鋪子里等著。

　　“雖說顧婆婆每次出來的時間不同，但是一般都得近夜半了，你們不用這么早來等。”香料鋪的老板倒是熱情，他見龍大小姐對幾人客氣有加，估摸著是金陵的貴人，連帶著對平日里諱莫如深不愿多說的靈異事件，也侃侃而談起來，“顧婆婆生前……額，以前，一直在我家買香料，她很喜歡燒菜，也做得很美味，我們都吃過。”

　　張靈夕心里其實很想多聽一些關于顧婆婆的事，但面上不敢表現得太熱情。倒是楊祎很有興趣，“顧婆婆沒有家人嗎？”

　　“沒有的。就她一個人。她以前是圣女的奶娘還是嬤嬤，反正是圣女堂的人。后來圣女還有那些護法，都去了金陵，只有她留了下來。”

　　楊祎聽著好奇，問：“為什么只有她留了下來？她不是沒有家人嗎？”

　　老板想了想，道：“這真是不知道。或者是年紀大了不愿離鄉背井？圣女堂的事情，我們知道的不多。”

　　張靈夕沒有說話，只是默默聽著。她當然知道為什么———顧婆婆是她外婆，也就是上上位圣女的貼身丫鬟和護法。她外婆早逝后，她就一直照顧她母親。后來莫雪走出苗疆，要帶她一起走，她說去了金陵也幫不了什么忙，不如替她守著家。她不是沒有家人，莫雪就是她的家人，只是還先她一步走了。

　　“顧婆婆，我來了，我是你的家人。”

　　楊祎和龍妍一答一合的和老板聊了好一會。兩人連續兩天一起行動一起吃飯，尷尬的氣氛小了很多，還會不時互相聊幾句，雖然兩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免了目光接觸。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張靈夕的嘲笑給刺激了———“什么金陵第一吃得開公子”，見了個苗疆大小姐就嚇得自覺禁言，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隨著夜漸深，老板開始有些如坐針氈的左顧右盼，在龍妍主動說他明日還要開鋪不如早點去休息，才起身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了別。但身體挺誠實，腳步迅速地回了后院，還把中門給關得死死的。

　　張靈夕勉強掛著的笑容逐漸消失，只是巴巴地望著禁地方向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