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城、里的布局是由縣廷統一規劃,曲、巷筆直,房屋整齊分布于曲巷兩側,居民皆是單家獨院,院落大多相連。
孫霸推開虛掩的院門,進入前院,這里有水井、谷倉、桑樹、祠等等。
正面三間茅屋呈一字型,非常典型的一堂二內結構:中間茅屋為堂,旁邊兩間茅屋為室(內)。
左邊的室也可以稱為“大內”,是姑父與姑母居住,右邊為側室,孫霸與兩位表弟在其中居住。
如果男主人有小妾,則居側室,子女就要與父母同住,中間有墻或簾隔開,普通百姓一般不會多修一間房舍,因為多一間房屋成本高許多,而且有時候皇帝還可能按照房屋面積收稅。
孫霸把桑葉背到后庭蠶室旁,這是一間很小的屋子,木架子上一層層擺滿了大簸蓋,里面當然是正在吃食的蠶蟲。
孫霸放下背筐之后準備幫著喂蠶,不過卻被姑母趕走了:
“你速回舍讀書,此處不用你幫忙,若明日不能及第,我罰你到你阿翁、阿母墳前跪三日!”
“諾!”孫霸嚇了一跳,趕緊拔腿走開。
他先去找姑父請安,卻發現姑父并不在屋,于是只好回到側室。
兩位表弟非常好學,正埋頭用白石練字,白石與竹木簡是此時主要的練字工具,至于紙張還非常遙遠。
當然,學科技史的孫霸知道,現在早已有人在試造紙張,而且小有收獲,不過距離真正投入使用還有很漫長的距離。
“表兄,看看我寫的字如何?”大表弟薛豐看見他進來,急忙讓他點評。
“還不錯,進步神速,懸針穩重流暢,長度適中;波磔大小長度均合適,不過你這轉折運筆有些小問題,并不夠圓潤,應該如此……”
薛豐的書法距離自己還有相當距離,孫霸先給了幾句鼓勵,然后在木牘上寫字做示范。
“咦?表兄,你這書寫之法似乎與從前略有不同,這是師從何人?”
薛豐突然之間發現孫霸寫出的幾個字和從前有不小差別,且比以前更圓潤流暢,因此有些詫異。
“郡學同學甚多,自然要相互學習,這種字體是我自己的一些小體會。表弟,如今史試最重書法,因為諷字并無難度,你我可不能大意!”孫霸隨口對付過去。
“原來如此,今后還請表兄多指教!”薛豐說道。
孫霸前世在母親的嚴格要求下,自幼學習書法與繪畫,尤其擅長隸、楷,練習漢碑隸書也頗有心得,再有孫霸本尊的功底,薛豐自然差之甚遠。
二表弟薛安也過來查看,看過之后臉有愧色,也不發一言,趕緊又去埋頭練字了。
“二位表弟先忙著,我現急事外出,早餐之前一定趕回,對了,若是姑母問起,就說我找戴子然切磋律令!”孫霸對二人進行了仔細叮囑。
二人當然點頭應允。
孫霸隨后偷摸出了院門,然后來找本里的鄧木匠,他要加工一副算盤,因為明日史試要試計算。
他心中暗道:前世多虧了母親讓自己學習珠算,原本以為在電腦時代這東西沒什么大用,沒想到自己居然來到西漢末,這東西可就是神器了!
“史”是當時的一種職位,比如御史、卒史、令史、史等等,他的基本職責是“記事”。
“史試”由來已久,先秦時期即有史試。秦代“以吏為師”,讓吏擔任學室之學佴(老師)進行教學,通過史試選拔小吏,非常嚴格正規,漢代做了繼承并有很大發展。
漢代有專門的《史律》規范史試,“試史學童以十五篇,能諷五千字以上,乃得為吏。又以八體試之……”
意思是要能通讀十五篇文章,大約五千字以上,錯字越少越好,另外還需測試“八體”。
八體指的是八種書法: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
當然重點是隸書,至于其他七種字體,那就要看自己天分和努力程度了,這也可以區分出考試成績的“最殿”。
最,成績第一等;殿,成績末等。
不過這只是基本測試,一般還有兩項附加測試:律、算,這兩項內容各級學室都會教授,這也決定了應試生徒成績之優劣。
律是指國家的各種律、令;算則是指計算,每個崗位雖然要求各有不同,但是基本的加減乘除都需懂得。
此時是利用“算籌”計算,很麻煩,易出錯。
所謂算籌,差不多也就是后世小學一年級所使用的小棍子,如果橫著放一根小棍子表示“十”,那么豎著放一根小棍子就表示“一”,反之亦然。
另外,管理工程之吏,還必須懂得一定的《九章算術》、《周髀算經》知識,也就是一定的方程、代數、幾何知識。
若是擔任太史令手下的若干職位,那必須要把上面兩本書精通,尤其是必須精通《周髀算經》當中的天文知識。
此時“渾天說”早已出來,非常先進,已經在相當程度上可以預測日食。
……
“孝卿,這算盤珠子有些多,如果要做得圓潤光滑,怕得三五天!”鄧木匠說道。
明白了孫霸要做的算盤是何物,就是珠子的加工有些難度。
“阿丈,這算盤我明日或許就要用,因此這算盤珠子也無需加工的多么精致,能輕松撥動即可!”
“既然如此,你晚上來取就是!”
“價錢幾何?”
“一件小木器,談什么錢?對了,只要你用這東西能夠考中,我比得到幾百錢更高興!”
“那就多謝阿丈,告辭!”孫霸剛走出幾步,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又轉頭回來對鄧木匠說道:
“阿丈,這算盤過些日子可能會有很多人買,阿丈不妨多做些準備,一兩個月賺幾千小錢或許不在話下!”
幾千還是小錢?鄧木匠一聽,有些不大相信,自己農忙之余干木工活,一年也就三四千而已。
“孝卿,此事當真?”鄧木匠兩眼放光。
“絕無虛言,告辭!”孫霸淡淡一笑。
……
回到家中,早餐還未做好,姑父薛澤也已回到家中。此時是兩餐制,早餐也相當于午餐。
姑父四十歲,瘦高,孫霸估計他接近一米八,他五經六藝算比較精通,孫霸與兩個中表弟都得到他真傳。
只不過他性格有些倔強內向,不怎么喜歡交往和請客送禮,一直就當著月八斛谷的佐史,盡管郡學佐也有斗食吏,不過每次都被別人搶了先。
姑母總是唉聲嘆氣,希望他盡快升遷斗食吏,一個月可以多三斛谷,這將解決大問題。
他卻并不在意,覺得凡是命里有的東西,不必強求,該來的自然會來。
見到孫霸,他眼睛放光:“霸兒,快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孫霸上前作揖行禮問安,然后席地而坐。
“姑父有何指教?”
“剛才我去拜訪了師卒史,太守此次欲辟四名門下吏:
兩名主記室干、一名斗食算佐、一名小府佐。當然,如有特別優秀者,可隨時增加名額。我看你功課不錯,一定要努力爭取‘主記室干’這一職。”
“這……侄兒一定盡力!”
姑父口中的師卒史,也就是尹灣漢墓六號墓主師饒,如果沒有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影響,此人年末就會升任本郡第一少吏---功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