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敏死后,高宗想為岳飛另選一名小妾,岳飛拒絕了。
5月,秦檜以高宗的名義指派張俊和岳飛前往韓世忠的駐地楚州,讓他們拊循韓世忠的舊部,并把他們一律從楚州調到長江南岸的鎮江府。
秦檜利用三大將之間原有的嫌隙,囑咐張俊和岳飛,如果韓家軍在調動期間動搖生事,可由張、岳二人自行裁決。
岳飛前些日子因厲敏之死哭泣太甚,此時眼疾復發,幾乎處理不了公事。
張俊卻借機發揮,要把韓世忠的親衛軍拆散。
岳飛道:“大宋能領兵作戰的,只有咱們幾個,若圖恢復,也只有依靠咱們,萬一再要用兵作戰,皇上復令韓樞密主管軍隊,我們將有何面目與之相見呢?”
張俊不悅。
張俊、岳飛按照軍籍名冊點視了韓家軍的全部人馬,原來這支雄據淮東十余年的韓家軍,總共才只有三萬人馬。就這樣一支部隊,不但使得女真兵馬不敢輕易進犯,而且還有余力去北圖山東,連獲勝捷,實在是難能可貴。
二人巡視楚州,張俊見楚州城墻頗為破敗,提議加固城防。
岳飛道:“吾曹蒙國家厚恩,當相與努力,恢復中原。今若修筑楚州城池,專為防守退保之計,將如何去激勵將士?”
張俊幾次三番被岳飛搶白,心里恨意叢生,回去便在秦檜面前告了一狀,說岳飛不同意他加固楚州城墻,稱“楚不用守,安修城為?”
秦檜自與張俊勾結,便覺他十分乖覺,向他暗示了要收拾岳飛的計劃,張俊立刻自告奮勇,說有妙計,可置岳飛于死地。
原來當年湖北提點刑獄萬俟卨為了在秦檜面前邀功請好,就把岳家軍在鄂州屯田賬目有假的問題匯報給了秦檜,秦檜查出是厲敏從中作梗,便教萬俟卨等人也在賬目上動了手腳,污蔑岳飛私吞軍餉。萬俟卨在此期間與張俊熟識,張俊也通過萬俟卨知道了岳飛軍中的一個細節:王俊常抱怨岳飛不肯重用提拔他。
張俊與他幾次書信往來,王俊已經心知肚明,便開始準備誣告岳飛。
紹興十一年(公元1141年)七月下旬,右諫議大夫萬俟卨首先發力,彈劾岳飛:
“臣伏見樞密副使岳飛,爵高祿厚,志滿意得,平昔功名之念,日以頹情。今春敵寇大入,疆場騷然,陛下趣飛出師,以為犄角,璽書絡繹,使者相繼于道,而乃稽違詔旨,不以時發,久之一至舒、蘄,匆卒復還。所幸諸師兵力自能卻賊,不然,則其敗撓國事,可勝言哉!
比與同列按兵淮上,公對將佐謂山陽不可守,沮喪士氣,動搖民心,遠近聞之,無不失望。
伏望免飛副樞職事,出之于外,以伸邦憲。”(大意是說岳飛在金軍大舉南下時馳援淮西不利,應該被免職)
緊接著,岳飛也陷于厲敏的境地,一份彈劾之后是數不清的彈劾,封封指岳飛“馳援淮西不利,有不臣之心。”
岳飛此時早已心灰意冷,就主動請辭,高宗趁勢免去他一應全部職務,讓他提舉萬壽觀,俾就閑祠去了。而他好多親信舊部,也都被解除了職權,遠去他鄉了。
江淼本來也得了一分閑職,但他不愿上任,干脆辭官了。
他和岳飛橫豎想不明白厲敏自殺的原因,就日日在桃花樓借酒消愁。
一天,二人又去桃花樓飲酒,卻聽歌女唱起《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江淼大吃一驚——這歌女如何會這個曲調!
江淼打聽到那個歌女有個姐姐為蕭朗做事,想厲敏與蕭朗交惡多年,就算她當年教過家人唱歌,也不至于到今天才唱。
江淼當即下了樓,叫歌女多唱幾首新鮮曲子。
歌女唱了幾首,江淼只不滿意,歌女便又唱道:
“少年不識愁滋味,
愛上層樓,愛上層樓,
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
欲說還休,欲說還休,
卻道天涼好個秋。”
江淼當即抓了歌女,又遣人給歌女的姐姐帶話,讓她來見。
歌女的姐姐戰戰兢兢的來見江淼,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如何就得罪了他。
江淼道:“今日叫你來,是問你幾個問題,你若答的老實,我便放了你妹妹,你若不老實,我把你們兩個一起殺了!”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沒問,你知道什么!”
江淼道:“你是做什么的?”
“奴婢是蕭朗蕭相公的侍女。”
“那你除了侍奉他,還侍奉誰?”
“沒有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妹妹的手指一根根的割下來,讓她一輩子彈不了琴。”
姑娘叩頭道:“真的沒有了。”
“那你怎么會唱那些奇怪的曲子?”
“那么多曲子……”
“‘少年不識愁滋味’。”
“是我在相公的臥室外聽到的。”
“說具體點。”
“相公的臥室里明明沒有別人,卻常常聽到歌聲,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相公也不許我們多說。”
“你進過蕭朗的臥室嗎?”
“恩。”
“那你見到什么?”
“沒有什么。”
“那怎么會有人唱歌?”
“奴婢不知。”
難道蕭朗把厲敏關在自己臥室里?
“你出來有沒有人知道?”
“依公子的意思,沒有跟別人說……”
“那你回去吧,不要跟別人說。”
江淼把自己的懷疑告訴岳飛:厲敏可能還沒死。
岳飛大吃一驚,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江淼和岳飛當夜就潛入蕭朗府中,想看看蕭朗的臥室到底有什么玄機。
然而兩個人靜候了一夜,也沒聽到什么歌聲。
江淼想有蕭朗在,厲敏不敢有所行動也正常,就冒險潛伏到天亮。
可江淼和岳飛繃緊了神經,也還是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江淼不甘心,輕叫道:“犀利姐,犀利姐。”
什么動靜都沒有。
江淼心煩意亂,不知道是蕭朗發覺了還是自己搞錯了。
江淼不甘心,開始滿世界的找機關。
摸索了半天,終于找到床下的入口——可密室里空空如也。
岳飛心灰意冷,癱坐在密室里,這個座位,厲敏也曾坐過嗎?
江淼感覺事情不妙,急忙推了一下頭頂的木板——哪里還推得開!
“咱們中計了!現在不是相思的時候,想辦法出去再說。”
岳飛用手試了一下頭頂的木板,他膂力驚人,可也沒能推動木板。
江淼道:“試試別的地方。”
兩個人在密室里又是一頓摸索,什么發現都沒有。
江淼看岳飛若有所思,道:“你在想什么?”
“這里不見天日,無聲無息,她怎么受得了?”
江淼也難過起來,是啊,這個密室里什么都沒有,好人也被逼瘋了,怪不得她天天唱歌。
江淼心里一動,道:“對了,我有辦法出去!”
“什么辦法?”
“她在這里唱歌,外面為什么能聽到?一定有薄弱的地方!”
于是二人疊成羅漢,在房頂找薄弱的點。
終于,二人在左邊屋頂找到密室通氣的孔穴。
岳飛剛想用力,卻聽到外面有動靜,難道蕭朗已經在外面設下了埋伏?這可怎么辦!
江淼把桌上的鏡子遞給岳飛,岳飛輕輕的摳了幾個小孔,借著鏡中反光看外面的情形。
果然有埋伏!
岳飛一手托住頭頂的石板,一手用匕首將石板與周圍的土割離,他知道蕭朗就站在前面,凝神靜氣,突然將石板砸向蕭朗,然后一躍而出。
外面失如雨下,江淼急忙把屋里的凳子往外扔,岳飛一手接了凳子護住自己,一手搶了一把弓箭,數箭齊發,頃刻就射死幾個弓箭手,然后向蕭朗射了一箭。
江淼踩著桌子,也躍出密室,道:“青天白日,你們居然敢設伏殺人,還有王法嗎!岳少保有大功于社稷,你們如此作為,罪該處死!”
江淼本來是舍命一呼,不想眾人竟然真的稍有退卻。
江淼忙道:“蕭朗私囚良民,謀刺功臣,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你們何必助紂為虐!”
眾人遲疑,的確,蕭朗是他們的主子,可岳飛乃是當朝第一名將,殺了他,誰活的了!
岳飛看眾人遲疑,直撲蕭朗,江淼也搶了一張弓向他連發數箭。
“蕭朗惡貫滿盈,你們若能擒殺此賊,我等必奏明皇上,為你們加官進爵!”
蕭朗控制下人的手段,主要是威逼利誘以私要挾,加上身后有張俊撐腰,也就有恃無恐。可他為人多疑寡恩,心狠手辣,眾人雖不敢抵抗,卻早有怨言在腹。
如今他膽大包天,居然敢謀刺岳飛,眾人本就心里沒底,如今又被江淼說動,不覺動作就遲了。
江淼又道:“你們誰人沒有把柄落于他手,哪個沒有深仇于他,如今機會擺在眼前,你們何不殺他!”
蕭朗此時正與岳飛斗得難舍難分,無暇旁顧,又見眾人遲疑,心下不覺恐懼,便想轉身逃走。
然而岳飛又怎能饒他!
江淼接連不斷的沖蕭朗射箭,情急之下連岳飛也被射中。
眾人慢慢看出了形勢,愈加不敢妄動,誅殺蕭朗他們是不敢的,但大家心里卻都盼著他早點死。
岳飛手上的兵器雖只是一把匕首,但與蕭朗相斗卻不落下風。
蕭朗此時也已經中箭,又眾叛親離,不覺精神就懈了。
岳飛卻是步步緊逼。
江淼突然沖蕭朗身后道:“岳云、張憲,你們也來了!”
蕭朗更加心慌,連步法也亂了,岳飛的匕首幾次向他索命。
岳飛最初命懸一線,以命相博,如今占了上風,也就決心活捉蕭朗,這一攻一守的雙方各有打算,手腳竟都慢了下來。
接著,岳飛便開始覺得陽光刺眼,沒法看清蕭朗的招式。
“沒了蕭朗,還有張俊,他下毒害你,又欺負厲敏,你豈能容他!”
話入耳中,恨出胸中,岳飛想起他侮辱厲敏,當下手上發力,連下殺招。
蕭朗本想趁岳飛目疾發作偷襲岳飛,不想岳飛使上了全力,招招鎖喉。
蕭朗想逃,又哪有退路,他幾次三番的害人,如今被殺,也是罪有應得。
岳飛殺了蕭朗,又想起厲敏,在蕭朗身上猛戳幾刀。
江淼道:“你們誰知道他把陳默然藏在哪里?”
沒人說話。
“他都死了,你們還怕他?”
“我們委實不知。”
這可怎么辦!
蕭朗死后,張俊出于顧忌,沒有將事態擴大。岳飛看出張俊此舉必有陰謀,便找到小章,問他常在張府,可見到什么異常。
小章搖搖頭。
也是,小章是厲敏的心腹,張俊縱有陰謀,也不會讓小章知道啊。
岳飛一邊叮囑小章密切關注張府的動向,一邊開始聯絡尚在臨安的岳家軍舊部,讓他們也幫忙注意張俊、秦檜等人的行為。
他自己則向朝廷打了報告,說要回九江,可他出城不多遠就返了回來,潛伏在臨安。
八月,宗弼著宋使帶了一封書信給南宋:
“爰念日者國家推不世之恩,興滅繼絕,全畀濁水之處,使專撫治,本期偃息民兵,永圖康義,豈謂畫封之始,已露狂謀,情不由衷,務欲惑亂。其余詳悉條目,朝廷已嘗諄諭蘭公佐輩。厥后莫將之來,輒申慢詞,背我大施。尋奉圣訓:“盡復賜土”。謂宜存省,即有悛心。乃感不量己力,復逞蜂蠆之毒:搖蕩邊鄙,肆意橋梁,致稽來使,久之未發。而比來愈聞妄作,罔革前非,至于分遣不逞之徒,冒越河海,陰遣寇賊,剽攘城邑。考之載籍,蓋亦未有。執迷怙亂,至于此者!今茲薦將天威,***表,已會諸道大軍水陸并進,師行之期,近在朝夕。義當先事以告,因遣莫將等回。惟閣下熟慮而善圖之。”(大意是倒打一耙,說南宋背信棄義,金國要興師南下,希望高宗早作謀劃。)
高宗大恐,急與秦檜商議,秦檜道:“圣上莫要驚擾,議和之事,臣已有謀劃。”
“愛卿此言何意?”
“陛下可記得陳默然?”
“記得啊。”
“她可撲滅宗弼之火。”
“可是她已經死了啊。”
“臣早知有今日,當日陛下所賜酒中,乃是假死藥。”
“當真?”
“臣早將她藏匿于極安全之處,如今只要將她秘密送去金國,誰也不會起疑。”
“怪不得你當日非要置她于死地,原是為了防著岳飛。”
然而岳家軍的舊部卻早發現張府的異動,稱張俊親領了一千精兵押送一口棺材出城。
岳飛當即立斷,也暗與舊部在城外集結,于天亮追上了張俊。
張俊此時尚不知道已被跟蹤,便對部下說:“你們都是我的親信,勿要把她安全送抵上京,知道了嗎?”
張俊又送了一會,撫著棺材道:“早勸你在家呆著,你何苦亂跑,如今受此大難,唉。”
張俊剛走,江淼便向岳飛道:“動手嗎?”
“記著我的話了嗎?”
“一個不留!”
于是岳家軍從兩側殺出,將護送棺材的一千花腿軍團團圍住,不一會就殺的片甲不留。
岳飛劫了棺材,卻不敢打開,若是……
江淼也有點忐忑,兩個人愣在棺材前,誰也不敢開棺。
半晌,部將將棺材打開,厲敏居然真在里面,可她3個月前也是如此這般,如今?
江淼哆哆嗦嗦的把手指橫在她的鼻下,不知是不是由于緊張,他居然什么都沒感覺到。
岳飛急了,急忙去把厲敏的脈,還,還有脈象。
岳飛大喜過望,急忙把厲敏抱出棺材,只覺得這暖暖的可人,便是他的生命。
可她為什么會昏睡呢?
岳飛讓部將清理戰場,故意搞成搶劫的樣子,然后把大家遣散,讓他們各自回城。
他自己則帶了厲敏,往九江去了。
當天晚上,厲敏從昏睡中醒來,看到岳飛,大吃一驚。
岳飛道:“你醒了?”
厲敏目瞪口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岳飛喜極而泣,抱著她道:“我只當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也是。”
岳飛忍不住吻了她,又自覺唐突,面紅耳赤。
“咱們,算不算成親了?”岳飛扭扭捏捏的道。
“我那天,穿的又不是嫁衣,不能算吧。”
“但是,但是……”
“但是,咱們以后,也不能再辦婚禮了,湊合著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