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拖著疲憊的身軀來上班，睡眼惺忪。沒想到上司比自己來得還早，并且似乎已經在等候，伺機批評許諾的疲態。

　　“早。”許諾有點無精打采，畢竟，這樣強度的熬夜所謂加班努力，在體力上已經打到了她。此刻的她，早已飛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你昨天發過來的修改稿我已經給了反饋，今天上午十點之前你再出一個版本吧。”蘭蘭不僅毫無困意，反倒顯得格外興奮和斗志昂揚。或許，這正是她主攻的戰場。

　　而許諾，已經困倦到一切都無所謂了。實際上，就算此刻告訴她，你已經被辭退了，她的第一反應可能是終于可以躺下睡覺了。

　　“哦，好的。”一種逆來順受的姿態接受了新一輪的無中生有。

　　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著咖啡，偶爾回頭看一樣坐在自己身后隔板辦公桌的老板，回來繼續在已經越改越差的文案上做文章。老板的電腦用了特殊的防窺屏，她的座位位于整組成員的最邊角，可以窺探所有人的電腦屏幕，而她自己的電腦，本已經在死角，卻仍舊謹慎地安裝了防窺屏。

　　有時候許諾會不禁感嘆，真的至于如此嗎，這份謹慎與機警，都可以當間諜了吧。不過沒辦法，環境是這么個環境，人是這樣的人。要想在這里待下去，勢必是這個相處模式。其實Monika比自己早來公司兩年，對這里的人文環境已經摸透，早就各種提醒過許諾，這種狀態將會變成日常。

　　許諾仍舊會非常討厭這種環境。或許是工作難度實在太小了，導致拿著稍微高些工資又沒什么實際貢獻的人會心里不安，于是假裝忙碌和折磨下屬打壓下屬，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滿手下的無能，以此來彰顯自己對工作的高要求便成了工作中的一部分，并且，是占比最大的一部分。

　　用Monika的一句話說，便是，“我們是專業搞人，業余工作的公司。”

　　不過似乎無可奈何。許諾半睜著朦朧的睡眼，看著這垃圾般的邏輯，這無理反饋，開始胡亂改了起來。反正寫好了也得不到獎賞，那是不是說明寫差了她也看不出來呢？

　　想到這些，許諾反倒放飛了自我，終于在郵件發出后的一瞬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聽實在是太困了，還好沒被繼續找麻煩，不然以許諾現在的狀態，恐怕想打人。

　　中午，出來和申慧子吃飯，開始煩躁不安地吐槽。

　　“唉，你說，我這是不是叫浪費生命啊？”許諾突然想起吳憂的那句話，忍不住開始自我懷疑起來。

　　“日本有個經營學大師，說工作就是在日常生活中莊嚴自己，極端的認真工作能改變命運。”申慧子聽了，想了一下，一本正經的回答。

　　“所以你相信這種說法嗎？”許諾問道，感覺這不大像申慧子一貫的風格。

　　“嗯，我覺得作為領導者洗腦文化輸出完全沒問題。”申慧子回答。

　　許諾一下子更泄氣了，“我感覺自己現在好喪。”她求助一般地對申慧子說。

　　“如果真的不開心就辭職咯。”申慧子的觀點竟然和吳憂如出一轍。

　　“可是這個工作是五百強呢，很多人羨慕都進不來的啊。”許諾開始為自己擔憂。

　　“那就不辭職。”申慧子笑著說，她最近眉心舒展，滿目春風，想必是愛情順利親人和睦的表現。

　　“你以為大家都像你啊！”許諾看著她無憂無慮的樣子，再對比一下自己悲催的生活，裝作氣憤地說。

　　“我怎么了呢？像我什么？”申慧子不解地問。

　　“像你一樣瀟灑，人生以千方百計滿足自己的一切需求為目的。”許諾說道。

　　“啊，哈哈，難道這不是所有人的人生嗎？做人當然要滿足自己了，而且，我也不覺得這是一個坐享其成，畢竟，滿足了自己的人，才更容易滿足別人，為別人提供價值，這不就形成了人生的良性循環嗎？”申慧子笑著說。

　　許諾看著她，“那如果一個人生活致力于打壓別人呢？這種人該怎么相處？”許諾被這個難題困擾到了，不僅是心理上的困擾，自己的肉體也受到了摧殘。想想自己毫無意義的加班，和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突如其來的指責，就感到了一種非常不利于身心的緊張感。

　　“嗯，這種人是有的。”申慧子若有所思地說。似乎也沒轍。

　　“看來這次是真的遇到難題了，連你申慧子大小姐都束手無策。”許諾笑著說。

　　“其實，我覺得或許是你的快樂太少了。你想啊，比如，如果你現在正在熱戀，非常癡迷和滿足，那其實是沒那么多精力去搞工作的，這樣你的上司就能看出來，你志不在此，所以就不至于對你下手了吧。”申慧子說道。

　　“嗯，聽起來比較有道理。”許諾說道。

　　“不是我說你啊，你呢，太硬了。”申慧子笑著說。

　　“啥？我硬？不會吧……”許諾一臉吃驚，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這樣形容，難道一向循規蹈矩的自己還不夠溫順嗎？

　　“嗯，對，你的硬很特殊，并不是普通人所說的強勢或者頑固，而是有一種完整性很強的真實，會讓人感到懼怕。”申慧子想了想接著說。

　　“完整性很強的真實？”許諾不解地問道。

　　“房間里的大象，聽過這個故事嗎？就是一個房間里，有一只大象，大家都假裝看不見它，雖然它是一個巨大的障礙。”申慧子說。

　　“嗯？”許諾好奇地聽。

　　“現代人呢，基本都已經沒法面對現實了。每個人都在小心地繞過大象，他們都能看見大象。”申慧子說，“而你不一樣。你的表現會讓人感到你沒有故意忽略大象，這讓人不安。”

　　“有點理解了。”許諾說道。“但我覺得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安吧。”

　　“要不怎么選擇你做我的一號閨蜜呢。”申慧子笑著說，“你不可取代。”

　　“得了你，真是夸人夸的，嘴抹了蜜一樣，這樣到位又獨特的夸獎，我好喜歡！”說著兩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