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本該去看杏花燈影里的江南的”三月和風勾起情懷,她靜靜的站在街頭風口,長安城草長鶯飛,迎來送往,像極了多年前,繁華與寥落總相隔不遠。
“姑姑”身側梳著小抓髻額間有紅色木槿花鈿的女娃娃看她一動不動,抬眼伸手扯了扯她的月白紗裙。
“庭花,春風拂柳,山河依舊”也只有山河依舊。
“啊?”庭花長大嘴巴,疑惑不解。
“走吧。”
庭花是不懂的,至少她現在是不懂的。她還太小太小,甚至小到連山河依舊都聽不懂,可總有一天她能懂,總有一天她會懂,她也該懂。
行云散后,物是人非。她牽著她,終于,還是一步一步的走進了長安城,裙擺處的花糖鈴聲聲入耳。長安層樓疊榭,碧瓦朱檐,少年公子愛慕春和景明,打馬過長街。小商販和市井小民閑話家常,你來我往,繁華遍地,都搖落身后。美人如花隔云端大抵就是這個樣子:聲色犬馬,不入我心,不入我心者,不屑敷衍。
“今渡青陽花酒間,此夕酒盞車馬前?!?p> “風回”一個是不諳世事的娃娃音,一個是若有所思的呢喃,兩道聲音一起說起,那聲“風回”隨風而逝,朦朧入耳。
“姑姑,這木酒幡上襯詩的花紋是辛夷花紋吧”
“女娃娃好眼力呀,是辛夷花,我這一株辛夷花最是不尋常,她是那辛夷塢中最犟的一株,很是難養。”
“陶老板”
“辛夷丫頭,進來,等過了晌午,閑下了再招呼你啊?!边呎f邊往里拉了一下,就回了大堂。辛夷和庭花往酒肆里走:山南海北的商客談笑風生,自然也有長安地界上的紈绔子弟,文人把酒,墨客言歡,江湖弟子有滿身風塵亦侃侃而談。各自有各自中意的酒桌,各自在各自的酒桌上吃喝玩樂,各自活在各自的世界,吵吵鬧鬧卻互不干擾。
陶老板還是一如既往的擅長揣摩人心,他太了解辛夷,如果把辛夷拉進來她還是會離開,如果讓她自己走進來,至少在再一次見到他之前她不會走。
最后她們站在柜臺處,木柜臺上吊掛著些帶鈴鐺的小桐木板,高低錯落,隨風而動。
“小辛夷,想我了沒有啊”從一側臺階上撩著袍子就跑過來了。是了,他光風霽月,活的溫暖,是許多春閨女子的小郎君,抬手撩撥了一下桐板,弄得晃晃蕩蕩,又嬉皮笑臉的捏了捏著辛夷的臉。
“景休,我,很想你”這話一出口,心里竟有些酸楚。獨自游走西行,到底也是想念的。
“啊,一見面就這么煽情啊,好了好了,可別哭啊,抱一下,可憐死了。
咦,哪里來的小娃娃?”
“庭花,我在劍川撿回的?!?p> “哦,原來是撿的啊,還以為是你……算了,既然是撿的,那扔出去算了”說著就把庭花夾在咯吱窩里跑了。
“哼”
“喲,一點兒不怕生人啊,不怕我真的扔了你?來,下來,跟著小二哥哥玩去。我和你姑姑要敘舊,小孩子礙事,小二啊,來,帶她去玩”放下庭花,他就朝著辛夷過來了。
庭花是個孩子,景休活的像個孩子。
景休大步走過來拉上辛夷的手腕就走,頭也不回,他身量高挑,兩步頂辛夷三步,還因為高興走得更快,辛夷只得在后面走走跑跑。
“當年我們埋的酒正準備開封呢,我帶你去喝啊,也不知道香不香”辛夷只能看著他的背,想象他說話時開心是嘴角微揚的樣子。
景休帶著辛夷去了一處林花園。拉著辛夷的胳膊一把把辛夷從身后拉到身前,雙手放在她的肩上
“你說說你,在外面風餐露宿的,心疼死我了,你看看這小身板,還不如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來,坐這兒等著,我去把酒挖出來,好好給你養養身子?!?p> “景休,誰家養身子喝酒啊?!?p> 辛夷無奈看著蹲在不知名樹下狗刨式挖土的人,說“景休,慢點,踏土飛濺,園子要給毀了”
“那,好了好了,挖出來了,抱壇子喝還是拿酒籌?小爺今兒陪你不醉不歸啊”把自己的頭揚了揚,以表決心。
“好”
這里假山亭臺,淺草青青,最是一年春好處。我們在梨樹根雕的桌子上,談天說地,忘乎所以。
此情此景,什么都不適合說,只有濁酒最合情意,彼此心照不宣。
景休,我不會說這地方和風回客棧后庭極像,護花鈴上還有我親自寫下的過往。我不會說,埋酒的相思樹早已毀去,這酒不是從前的埋下的酒。我不會說,梨花桌的配椅再尋不齊,而穿過水榭的回廊上曾有兵馬踏過。此刻,那棵不知名的樹會記得我們的重逢,雖然殘缺,依舊值得。景非舊景,人是故人。
“景休啊,你看,一輪圓月”辛夷迷迷糊糊的“圓月有缺啊”
風回后庭原來是王爺府,星月初升,華燈初上。當宮燈搖曳的時候,就容易分不清花色與容顏。
“好多個啊,是呢,這個叫影影綽綽吧,嘿嘿”景休坐在石墩上,伸手抱著酒壇趴在桌子上,也是迷迷糊糊的,看看月亮,又側頭看看辛夷,又轉向另一邊嘟囔了什么。
景休醉了,說是要陪我醉的人,自己卻喝的爛醉如泥。曾經千杯不醉還是成了傳說,從什么時候起,他連胸無點墨都變了,能說兩句相思詞,說不醉不歸與影影綽綽。這些年景休是成長了很多,說到底還是心有千千結。
“哎,這兩人怎么趴這兒就睡了,小二啊,快把這丫頭送回屋里去”
“陶掌柜,那這景少爺怎么著”
“你說怎么著,擱著兒啊,要不你弄回去?”陶老板的大脾氣啊,看著景休醉趴在桌子上,只能把大脾氣對著小二哥。
小二撇撇嘴,扶起辛夷就往屋里走,頭都沒得敢回。掌柜的年紀也不大,怎么這么個暴脾氣,難怪沒媳婦。小二邊走邊喊“老板就是老板啊,剝削勞苦人啊?!边@些人不是一家人卻勝似親人,樂樂呵呵,互損求樂,明面上是主仆,其實是親親的一家人。
“曲老哥,瞧你這暴脾氣,小二哥真真命苦啊,攤了你這么個主兒。
你瞧瞧我,就該向我學,我多善解人意啊,嘿嘿”
“行了,話說不利索就別說,別扒我身上,站直了!”
“知道你嫌棄我,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我不還是在你這兒蹭吃蹭喝的嘛”
嫌棄少爺的掌柜的還是認命的拉過少爺的手搭在肩上,朝著另一邊走了。
嫌棄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話倒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他們今夜都是為誰風露立中宵。
今夜的一壺酒叫夢回,在午夜夢回時,見見想見的人吧。
辛夷回到屋里,看著熟悉的一切,好像不是客棧,而是回家。指間劃過房間里的東西,有人日日細心打掃這里,妝臺里的玉葉子還放在原來的地方,卻沒有落灰。
辛夷和衣躺在床上:景休啊,醉醒迷離之際,我沒有看到你眼底的落寞與孤獨,也沒有聽到你呢喃不息的阿黎,這些年誰不是活的好好的,只是選擇用不同的方法隱藏各自的傷痛,有人選擇踽踽獨行,有人選擇鬧市醉歡,而有的人選擇了永遠的黃泉碧落。
醉的人不一定真的醉??此茷t灑的人卻又滿身羈絆,誰又能真的一生走過人間,微塵不沾。
“庭花曾經問過我的過去,我說我忘了,我怎么會忘呢。景休啊,其實你說的不錯,這些年沒有喝過很多酒,是因為一喝就想醉,也恰恰一喝就醉。醉過夢回,醒來只有一片冰心。只有烈酒微醺才敢想念過去?!?p> 過去在永和十一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