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清晨,BJ,晴。
煙波浩淼,磅礴大氣,兩種不同風格的美圖突然同時出現在國家美術館館外的LED廣告屏上,長卷如瀑布落入銀河般一貫而下,巨大的畫幅并沒有因為放大而削減了畫品原本的精細與氣韻,它們或婉約或豪邁,萬般變幻的空間代入感吸引了無數熱愛繪畫的游客們前來參觀鑒賞。
“吳道子!今天珍藏展的主題是唐代第一大畫家吳道子!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山水畫祖師啊!”
“何止山水畫,吳道子擅長繪制山水、花草、人物、鳥獸、佛道等等各類書畫,究其一生創造過無數經典的傳世之作,若想學畫怎可不觀摩這等名家大作?”
“看看這兩幅長卷,其筆觸之靈動,其圖意之深遠,真是令人回味無窮,難怪吳道子也被世人尊為畫圣,歷代文士才俊誰敢與之爭鳴?”
“那是!僅僅主展廳就一次性動用了三個,據說所有展出的物件均是這位畫圣昔日的畫作真跡、生平遺物以及部分失傳的高仿品,非常值得一看!”
“若想窺探天人合一,別處也許不行,這里一定可以。”
“……”
懂畫的看門道,不懂畫的看熱鬧,藍入畫的耳畔不時傳來各種各樣的竊竊私語,對于剛剛結束圖騰研究而返回國內的自己而言,這個畫物展無疑是一次難得的美學與古物的鑒賞良機,至于那個難以領悟的天人合一嘛,她倒也十分地渴求,卻始終可望而不可即。
什么是天人合一?它是一種感覺?還是一種幻覺?
很多畫家畫到極致的時候,所追求的已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寫實,而是一種天人合一、溝通自然的意境,它最易震撼觀者,但也最難勾勒,那種令人心馳神往的境界令古往今來無數文人墨客為之癡狂,為之傾倒,卻欲罷不能。
購票入館之后,藍入畫沿著畫廊,一一品味著古人筆觸間那穿越時空的別樣情懷,國家美術館的畫圣珍藏果然名不虛傳,《嘉陵江山水三百里圖》,《金橋圖》,《江海奔騰圖》……一幅幅逼真的畫作如臨真境一般撲面而至,或沐浴晨風,或迎濤踏浪,她不禁為之深深陶醉,難以自拔。
每每行至一幅圖畫之前,她總是從其中最吸引自己目光的那一筆開始細覽,一筆頓出的花瓣似已將滿目的繁花似錦縮影,而一葉知秋的落葉卻飽含著無數細膩線條的脈絡,若能覓得那畫龍點睛之筆的絕妙之處,她相信,自己的畫境必定有所長進。
“吳道子,膜拜啊!”藍入畫低頭看了一眼手中記錄心得的速描本,她的畫功目前還擔不起出神入化之名,雖然所有的授業老師都夸贊她在繪畫一途上極具天賦和悟性,但是若與畫圣吳道子相比,仍是難以跨越的天壤之別。
一幅畫就是一個整體,線條、顏色、氣韻、靈魂,甚至還有傳說中的天人合一之境,她的內心其實一直渴求著觸及其中的絕妙,如此才懂得從每一幅畫作的最細節之處開始入眼,由點至面,而后以點破面。
……
第二展廳的中央陳列臺上擺放著一套傳說中吳道子用過的畫筆和調色碟,在四個方向聚焦而來的雪白光照下,周圍其他的陳列物頓時顯得有些黯然失色。
畫筆和調色碟的真實名字很長,一個名曰吳帶當風蘭蕊青鸞筆(簡稱青鸞筆),另一個名曰青花海水紅羽朱雀紋調色盤(簡稱朱雀盤)。
愛畫之人自然喜愛挑選美美的畫具,哪怕是最堅固的強化玻璃罩仍然擋不住它們的千古魅惑,這兩件稀世珍寶不僅讓所有第一步踏入這個展廳的游客們呼吸為之一頓,也第一時間吸引了藍入畫的眼球。
“太美了!”
站在圍觀的人群之中,她的手指不受控地撫上了面前冰涼的玻璃罩,試圖最近距離地觸摸和感受這份千年的古意,那種侵襲靈魂所帶來的震撼力和吸引力是難以用言語來表達的,有一種感覺隱隱約約,仿佛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一時間,眼底即是一切。
青鸞筆的筆身是由一束青鸞羽毛煉化而成,玲瓏小巧,青絲飄搖,筆管下方暗刻“吳帶當風”四個代表著畫圣之名的蠅頭小字,筆頭呈蘭蕊狀。
朱雀盤的繪飾繁復優雅,造型迤邐多姿,盤中朱雀輕靈飄逸,意氣風發,于海云之間自由遨游,青花瓷的外沿有少許纏枝蓮紋,卷曲自如,好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這一刻,藍入畫的腦海中不知不覺浮現出一幅吳道子于書桌前揮毫潑墨的畫面,青鸞筆揮舞之時,軌跡渾然天成,朱雀盤蘊含九九之色,千百年間不見其衰。
雖然器物沒有生命,但是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感應到了青鸞筆和朱雀盤跳躍的靈魂,以及她們即將破繭化蝶、鳳翔九天的強大信念,這簡直是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錯覺。
是天人合一嗎?似像非像,她好像觸摸到了一點點模糊不清的意念,但是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稍縱即逝,很快就再也尋不見蹤跡了。
青鸞筆與朱雀盤無意間透出的那一縷靈氣堪稱世間一絕,清逸隱蕩,令旁觀之人無不嘖嘖稱奇,不過卻不是她剛巧所得的那一點點殘念,也許再感應一次,她就能抓住天人合一的尾巴,縱然那樣的機緣可遇不可求,更不是光憑想想就能夠輕易把握的。
“可惜了!”
藍入畫略微留戀地舉起了手中的數碼相機,從不同的角度拍攝著玻璃罩內的畫圣遺物,不論其真實價值,僅憑其賣相和感覺就值得用照片留下一份永恒的紀念。
“歸來吧!”
“歸來吧!”
正當藍入畫如癡如醉地拍攝著這兩件古物之際,她的耳畔忽然傳來了幾聲深沉的呼喚,根本來不及分辨聲音的源頭和方向,她的精神已經隨之慢慢地變得混沌起來,無法思考,無力抗拒,只能眼睜睜地瞅著手中的相機脫控下墜。
是天人合一嗎?不是!不是這般感覺!
就在此刻,身前的玻璃罩內突然間靈光大亮,青鸞筆和朱雀盤同時爆發出一團耀眼的強光,藍入畫感覺到有一股輕飄飄未知的東西正在慢慢地脫離自己的身體,與眼前那一青一紅的兩團光芒交相輝映。
青鸞與朱雀都是鳳凰的后代,如此驕傲的一雙飛禽又豈是幾層強化玻璃所能束縛,交織盤旋的青紅光芒仿若兩只異彩的鳳凰為即將到來的自由翩翩起舞,又宛如一場千年等待終于迎來了脫困飛升的轉機。
幾乎同時,藍入畫的身軀也變得麻木僵硬起來,哪怕一根小指頭也無法動彈一分,她只能木然地靜視著眼前的離奇幻象,在旁人看不到的異度空間里無助凌亂。
一切都發生得太急太快了,電光石火間,青紅光團就已經順利地游出了中央陳列臺,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它們在藍入畫的身前旋轉成一幅首尾相接的太極圖案,又迅速籠罩住她剛剛游離身外的三魂七魄,瞬息之間,破空而去,而地面上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玻璃罩和一具失去了靈魂的軀體,風過無痕。
……
藍入畫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朵白云,輕飄飄的,沒有重心地穿梭在無邊無際的云海中,雖然多了幾絲感知,也有了一分視覺,可是飄蕩了許久,四周依舊雪白一片,密密織織的云彩仿若織女手中的雪緞布,又仿若閻王筆下的靈魂群,看不到盡頭,想不到未來,如此境遇似已無力掙脫,她只能隨波逐流。
沒有了身軀,沒有了曾經熟悉的一切,而更可怕的是,在這一朵白云中央,青鸞筆與朱雀盤正在拼命爭搶著藍入畫靈魂的歸屬,一時盤旋,一時跳躍,誰也不服誰,兩件器物都想侵占這道千年間最屬意的畫家之魂,卻又無法打破三者間暫時的力量平衡。
青鸞屬青色的風,朱雀屬赤色的火,火借風勢,風助火威,試圖撕裂靈魂的力量時不時沖擊著這朵冒似薄弱的云彩,泛起了一波又一波漣漪。
藍入畫明白,如果自己的白云化身被這兩股力量成功地分解吞噬,她的三魂七魄就散了,那么她也就真正地從這個宇宙這個時空消亡了,曾經無聊時看過的鬼神之說終于派上了一點用場。
絕不!
她一定要滿懷自我地活下去,這份無比堅定的意念之力死死地壓制了身周所有的云霧,繼而緩緩地收攏著每一縷飄浮邊緣的氣息,她絕不準許一魂一魄的損傷與逃脫。
一時間,一個強大的靈魂與兩件千年古物糾纏在一起,似已不死不休,那朵白云也慢慢地變得緊致圓滿起來。
驀然,一股強大的沖擊力從天而降,藍入畫感覺自己像一顆被擊出了全壘打的棒球,嗖地一聲呼嘯前進,穿過了重重云海,直直地墜落塵世,超速運動讓她一下子暈了過去,再也無力掌控感知。
……
白藏大陸,紫靈歷三百五十一年十二月六日,青陽國都青龍城。
太子秦浩宇正焦急地徘徊在東宮蓉苑的廂房外,今天是側妃陸檀雅生孩子的大日子,已為人父的他卻依舊忐忑不安,“風殘,這第三個孩子,是男是女并不重要,有沒有強大的靈魂才是關鍵,那意味著他(或她)是否具有修靈的潛質和未來,也代表著青陽國皇室的臉面啊。”
“太子殿下請放心,既然大皇孫和二皇孫都擁有修靈基礎,陸妃的孩子也肯定不會差到哪里去。請恕屬下多嘴,您的本命魂器是一柄中品虎翼長刀,曾經伴隨您征戰海疆,擊殺過無數頭海怪,而陸妃的本命魂器是一頭中品六尾冥狐,這樣強大的父母生出來的孩子怎么可能靈性孱弱?咳咳!咳咳!”
風殘輕輕地咳嗽了幾聲,依舊謹慎地跟在秦浩宇的身后,他的注意力不時查探四周,甚至能夠看見廂房內堆積如山的嬰孩衣物和被褥,今天,整座太子府邸都嚴陣以待,新人即將誕生,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疏忽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