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的笑聲格外的刺耳，陳維爾明明知道她就在附近，可是怎么都看不到她在哪。“你不怕我把你和司文清的事情告訴簡畢云嗎？”

　　“隨你。”女人尖銳的聲音挑動著陳維爾的每一個神經。

　　“你說，你要我做什么？”陳維爾知道，這女人八成已經瘋了，現在激怒她并沒有什么好處，不如看看她想做什么，看有沒有突破口。

　　“簡單，你把手里的紙翻個面。”聲音又發來了指令。

　　陳維爾順著她的話翻了個面，一看到那些字，他感覺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你這女人真的夠狠。”那些文字就像是匕首一樣，此時就抵著他的脖子，再稍一用力就直接貫穿他的喉嚨。

　　“我不狠一點，難道要等著被人宰殺嗎？”

　　陳維爾沒有說話。

　　“好了，話說到這了，你去吧，半個月，我等你的好消息。”這是那個聲音最后一句話。

　　陳維爾站在天臺上，一陣風刮過，瞬間汗毛聳立。

　　******

　　祁連提著飯桶走出了醫院，正碰見陳維爾的車子停在門口。

　　“陳哥，你怎么也來了？”祁連一看見陳維爾臉上就克制不住。

　　“我來看她，你怎么也在這？”陳維爾依舊是面無表情。

　　祁連將飯桶提起來沖著陳維爾晃了晃：“我給蔓姐燉了雞湯，拿著碗回來，你這是要去看她嗎？”

　　陳維爾點了點頭，祁連卻直接坐在了他旁邊：“那正好，我也去看看蔓姐。”

　　陳維爾目光掃過他，白了他一眼沒有動靜，祁連立馬會意坐到了后面去。

　　“我是讓你回去。”陳維爾沉聲道。

　　“陳哥，反正等下你也要走，我就等你出來搭個順風車，自己坐車太麻煩了。”

　　陳維爾看著他的樣子，也就沒再理他，祁連便將飯桶放在車上，又跟著陳維爾回了病房。

　　蕭蔓剛想躺下，誰知道又碰見他們兩個回來了。

　　“小山，你不是走了嗎，怎么又帶了一個過來？”

　　祁連傻笑道：“我是準備回去，正好碰見陳哥過來，我就想著跟他一起回去，結果他要來看你，這不就又回來了。”

　　“看我？”蕭蔓看向陳維爾，陳維爾又白了祁連一眼，祁連立刻不做聲了。

　　“好點了沒？”陳維爾先說了話。

　　蕭蔓點點頭道：“好多了，這么晚你還過來。”

　　“衣服合適嗎？”陳維爾目光淡淡地掃過蕭曼，看見放在旁邊的袋子。

　　“挺合適的，你的審美能力不錯。”

　　陳維爾輕聲道了句“合適就好”。

　　“對了，我感覺恢復差不多了，明天我想辦一下出院。”蕭蔓平靜地說。

　　“出院？”陳維爾眉毛輕挑了一下，“都被打骨折了，住了兩天就想走？”

　　“手術都做好了就回去養著，住醫院也挺貴的，我沒事了，不信我起來你看。”說著蕭曼掀起被子準備起身。

　　蕭蔓剛起身，又被陳維爾摁了回去，陳維爾厲聲道：“出院的事情我問過醫生了，他說你還需要住一周觀察情況，我交了一周的錢。”

　　“你交了一周？”蕭蔓瞬間有點心疼自己的口袋了，“陳總，也沒必要住一周吧，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陳維爾沒說話，只是盯著她的眼睛不說話，那眼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一張巨大的手按著她，她害怕卻又動彈不得。

　　祁連看著突然沉默的空氣，忙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蔓姐，陳哥也是為了你好，你聽他的，再休息兩天，我有功夫再給你送點飯。”

　　蕭蔓聽到連忙拒絕：“不麻煩你了小山，醫院有食堂，我可以自己吃點，實在不行還可以點外賣。”

　　“外賣多不干凈啊，哪有我做的好吃。”

　　陳維爾好像聽到了什么，突然轉過頭去跟祁連說：“這幾天你也別上班了，給她做點吃的，現在工作室不忙，她好了再上班。”

　　蕭蔓幾乎和祁連同時發出了“嗯？”的疑問。

　　“沒聽懂？”陳維爾又重復了一遍。

　　“哦哦哦，聽懂了陳哥，明白明白。”祁連連忙點頭，他可不想又接到陳維爾的白眼。

　　陳維爾看了看周圍，忽然起身將蕭蔓不遠處的窗戶關上。

　　“你干嘛？”蕭蔓不解。

　　“夜晚涼。”陳維爾的聲音就好像是安眠曲一樣，能讓人瞬間平靜下來。

　　蕭蔓覺得，眼前這個陳維爾真的變了，變得都不像是陳維爾的樣子。

　　祁連看著陳維爾也覺得很奇怪，之前的陳維爾從來都是能說一個字絕對不說兩個字，現在不僅話多了，人還變得細心起來。

　　“陳哥，你是不是換了一個人啊？”祁連把陳維爾看得有些發毛。

　　陳維爾想辯解，剛張嘴又閉上了，他拿起外套穿上，給蕭蔓示意了一下便走了，只剩下祁連在后面屁顛顛地跟著。

　　他們兩個走了之后，蕭蔓收到了簡思清發來的消息。

　　“蔓姐，現在有空嗎？”

　　“嗯。”

　　簡思清撥了個電話過來。

　　聽完簡思清的電話之后，蕭蔓卻沒有一絲驚訝，原本她很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了，可是她沒有告訴簡思清。

　　“蔓姐，你怎么一點都不驚訝？”簡思清發現蕭蔓的反應過于平淡了。

　　“沒有，你現在想怎么辦？”蕭蔓問她。

　　“我不知道，司程不理我了，我也不敢跟爸爸說。”簡思清的聲音有些委屈。

　　“司程不理你了？”

　　簡思清“嗯”了一聲。

　　“我去問問司程，你別煩了，好好休息，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

　　“謝謝你蔓姐。”簡思清掛掉了電話。

　　蕭蔓沒有給司程打電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給他打，應不應該摻和簡思清和司程的事情，后來的事實證明，即使她不想參與，也早就置身其中了。

　　***

　　司程沒有回家，他不想沾染任何一點關于司文清的氣息，他從來沒有這么痛恨自己身上的血緣，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司文清怎么會背叛媽媽，而且相好的人竟然還是簡思清的母親，這對他來說根本無法承受。

　　他在一個誰都不知道的角落里坐著，不知道該去哪里，也不知道干什么。黑夜像一只猛獸一樣反復讓人心神不寧，各種回憶席卷而來。

　　司程想起了他和哥哥見的最后一面，就是他抱著自己蜷縮在角落里，不停地發抖。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法醫說的話，司程死于抑郁自殺。

　　司程當時怎么也想不清楚哥哥為什么會抑郁，平時對著自己的時候一直是笑臉相迎，從來沒有見過他難過，小時候的司程幾乎以為哥哥從來沒有難過的時候，他還羨慕了很久。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司航的面孔，司航拍著他的肩膀笑著對他說：“小程，不管以后我和爸爸做了什么，你都不要在意，我們都是愛你的。”

　　“不管他和爸爸做了什么？”司程反復喃喃說著，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瘋了一樣地跑回家。他在司航的房間里不停地翻來覆去，好像在找什么東西。可是找了半天他都沒有發現，一拳砸在了床上，誰知道，里面卻傳來了空心的聲音。

　　司程又敲了敲，確定剛才自己沒聽錯。

　　他用盡全力將床板抬起，里面放著一個上了鎖的箱子，上面已經落滿了灰。

　　他用手輕輕拂去上面的灰，發現上面刻著一行小小的字，可是年代久遠，字跡已經模糊了。司程去看那把鎖，早就已經生了銹，密碼鎖也根本無法移動了。司程拿了一把錘子過來，直接把鎖砸開，里面放著一張發黃的照片。

　　司程小心翼翼將照片拿出來，里面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一對夫妻抱著一個小孩，那人是司文清，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的眉眼像極了……余媚！是余媚！

　　那個孩子……

　　司程努力去看那個孩子，發現他的眼睛邊有一顆痣。

　　他清楚地記得，小的時候自己特別調皮，有一次和哥哥打鬧的時候劃破了哥哥的臉，好了之后那顆痣也沒有了，他當時還戲謔說，哥哥的美人痣沒有了。

　　那也就是說，司航是司文清和余媚的孩子！

　　司程又想起了司航那句話，“不管我和爸爸做了什么……”他原來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司程再往下翻，盒子里面竟然還有一個夾層，里面還有一封信。他的手指有些顫抖，封面上是司航的字跡，上面寫著：司程親啟。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封信，信紙很褶皺，上面還有些斑駁的痕跡。

　　小程：

　　我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還在不在你身邊，如果不在了，也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

　　有一個秘密我本想一直瞞著你，但是最后覺得你已經長大了，還是應該告訴你。

　　在我小的時候，每次看到你和姜阿姨也就是你的媽媽在一起親昵的時候，我就很羨慕，但是我知道，縱使她再怎么對我好，我都融不進去。雖然她對我也很好很好，但是我總覺得字跡是個外人。

　　后來，我學會了妥協。我讓自己慢慢適應，適應看全家人圍著你轉，適應看你開心的樣子，剛開始的時候我還會嫉妒，甚至想把你扔了，但是后來，你一次次的圍著我轉，雖然跟我打鬧但是有好吃好玩的總是給我，爸爸斥責我的時候你總是擋在我面前，有一次我記得我惹惱了爸爸他要打我，小小的你擋在我面前，整個背一下子紅了，你哭了好久，可是還是安慰我說“哥哥，我不疼”，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發誓，我一定會永永遠遠地保護你，也是從那之后，即使姜阿姨和爸爸都圍著你轉，我也不再去爭搶，我會默默在一邊，看著你開心就好。

　　我那時候也不大，缺少父母關心的我在整日整日的壓力下患上了抑郁癥，我有無數個夜晚想要離開這個家，但是對你的牽掛，我一直下不了決心。

　　但是你知道嗎，那天，我不小心在爸爸的衣服里面發現了這張照片，像是得到了寶貝一樣，那是關于我媽媽的唯一的記錄，我不停地尋找不停地尋找，某天居然撞見了爸爸和一個女人親密，我本想沖過去的時候，卻發現那女人的眉眼，像極了照片里的人。

　　我后來發現了這件事情，但是對不起，我沒能選擇告訴你，有的時候看見爸爸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竟然還有片刻的欣喜，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但是，我只能對不起。

　　我知道這件事情對你來說打擊應該很大，但是我也只能說對不起，不求你原諒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夠好好照顧自己。

　　愛你的哥哥

　　司程看完的時候心理五味雜陳，他將紙瞬間攥成一團，眼淚霎時間流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是想念還是悲憤，哥哥原來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離開的一天，可是卻什么都不跟自己說，哥哥知道父親出軌的事情，也沒有跟自己說。

　　“什么都不告訴我……什么都不告訴我……”司程的眼淚決堤，近乎嘶吼。

　　他是司文清和余媚的兒子，竟然是他們兩個的兒子，她竟然沒有走，竟然還和父親在一起，他們三個一直瞞著自己，只有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他將信撕成碎片，可是那碎紙像是在嘲笑他一樣，他的腦海邊回蕩著無數的笑聲。

　　“只有你是傻子。”

　　“他們都在騙你，都在騙你。”

　　“你還這么相信他們，你就是個傻瓜。”

　　他記得哥哥經常將自己抱在懷里，爸爸生氣打他的時候哥哥都會擋在他身前，蛋糕的第一口會給他，一支雪糕也會讓給他，好玩的玩具給他，只要是他要的全部都給他。可是，為什唯獨爸爸，他要和自己搶。

　　司程又發瘋一樣將所有的碎紙撿起來，一點一點用膠布粘起來，可是，信卻變得充滿裂痕，就像他和司航一樣。

　　司程坐在房間里，像一個木偶一樣，整個身子沒有一點力氣，他看著眼前殘破不堪的紙，所有的血液好像都被抽干了。

　　這時候，他媽媽卻回來了。

　　“司程，媽媽回來了，你在嗎？”姜云秀脫掉衣服，換上拖鞋，朝著司程的房間走過去。

　　司程連忙將信藏起來，將床板放回原位，迅速抹了一把眼睛，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常。

　　“司程，你在哪？媽媽給你帶了好吃的，快出來。”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司程推開門一臉笑意站在她面前。

　　“媽。”

　　女人看見司程的鼻子眼睛通紅：“怎么了兒子，你哭了？”

　　司程連忙搖頭：“沒有，剛剛看了一個特別感人的電影。”

　　“那就好。”媽媽完全沒有懷疑，她走到餐廳里去，將一個盒子放在桌子上，“兒子，快過來，看看媽媽給你帶了什么。”

　　司程走過去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個做工非常精美的蛋糕。

　　“怎么樣兒子，喜不喜歡？”姜云秀喜笑顏開地看著司程。

　　司程點了點頭，說了聲“喜歡。”

　　姜女士不知道，自從司航走了之后，司程就不喜歡吃蛋糕了。

　　“媽，奔波了一路，休息會兒吧。”

　　姜云秀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線：“我先去洗個澡，等會兒咱們一起出去吃個飯。”姜云秀又朝屋里面望了望，“你爸呢，他不是回來了嗎？”

　　“他……他出去忙點事情，明天回來。”司程聽到“爸”這個字，心里開始抵觸。

　　“那行，媽媽先去洗澡了，你先待會兒，等我。”

　　司程點了點頭。

　　姜云秀去了衛生間，司程坐在餐廳，看著那個蛋糕，切了一塊出來放在一邊，又切了一塊放在了自己的盤子里。

　　“這塊給你。”

　　他又切了一個小塊放在自己面前，咬了一小口：“蛋糕好苦，我以前怎么會喜歡吃這么苦的東西，哥，你說是不是？”

　　司程嚼著一大口苦笑。

　　過了一會兒，姜云秀洗完澡出來了，司程笑著轉過去。

　　“兒子，蛋糕好不好吃？”

　　“好吃，您也來吃點。”

　　姜云秀搖搖頭：“媽媽就不吃了，太甜了，吃多了發胖。”

　　司程扶著姜云秀的肩膀，捋了捋擋住眼睛的頭發：“現在您還講究身材？”

　　“生意場上，還是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有精神些。”

　　姜云秀轉身，又拿了個披肩披上：“走，兒子，既然你爸沒回來，咱們娘倆先出去吃。”

　　司程點點頭。

　　“對了兒子，你著急忙慌把我叫回來說有事情跟我說，是什么事情啊？”

　　“吃完飯再說吧。”司程的聲音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