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么一開口，讓原本還略有些猶豫的秋瑾端打消了顧慮，大手一揮道：“好，就依你所言。”

　　隨后他打開牢門，走到了棠晚面前。

　　而后他沖身后的兩個弟子招了招手道：“還不快把棠晚仙師扶起來坐好。”

　　可能是馬上就要得到長生訣了，秋瑾端的語氣竟意外的好，連一直以來陰戾的面色都稍有緩和。

　　那兩人不敢怠慢，趕忙將棠晚扶起來坐好，態度竟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傷口裂開得太久了，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只有微微發麻的感覺。棠晚深吸一口氣，而后垂下雙眸：“開始吧。”

　　秋瑾端見她這么說，便知道她已經準備好了。

　　他現下心情不錯，親自上前坐在她的背面，把手覆在她的背上，將靈力注入她的體內，幫助她的筋脈恢復。

　　靈力入體之后，棠晚的血液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原本失去知覺的手指頭不自覺的動了動，她能真切的感受到，那股深深的無力感正在漸漸消失。

　　那兩名弟子也沒有閑著，走到秋遲的身邊，一個幫他調息，另一個責從袖子里變戲法似的取出來一些藥敷在他的傷口上。

　　傷口處傳來發燙的感覺，他卻視若無睹，神經緊繃著，死死的盯著秋瑾端。

　　虛偽，惡心，令人作嘔。

　　秋遲此刻只有這幾種感覺，他出身卑賤，本就不是個溫文爾雅之人，鄉井之詞他不是沒聽過，甚至還記了很多，但是此刻一著急，竟是一句話也罵不出來。

　　更是沒辦法罵出口。

　　算上這一次，他總共欠了師尊兩條命了啊。

　　他不能在這種時候出什么岔子，否則師尊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做了無用之功了。

　　因為棠晚的傷勢嚴重，就算有靈力相輔愈合起來也不容易。

　　約摸著過了半個時辰，棠晚才吐出一口濁氣，秋瑾端也收回手，稍稍打坐了一會，調息體內的靈力。

　　她試著活動活動了手指，那股鉆心的痛楚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感覺，身上大大小小的猙獰傷口也已經盡數愈合，恢復到了最佳狀態。

　　盡管沒有了靈力，但是這具身體在普通人里也是萬里挑一的好。

　　“仙師恢復的怎樣了？可還滿意。”秋瑾端調息完靈力之后，緩緩地站起來，明知故問的道。

　　滿意，自然滿意。

　　除了沒有靈力。

　　“……嗯。”縱然有千言萬語，棠晚也只是吐出這一個字。

　　“那我們之前商量好的事，仙師可別忘了。”秋瑾端眼睛瞇成一條縫，笑的像個狐貍，看的棠晚心里發怵。

　　“自然。”棠晚道。

　　“仙師且隨我來。至于你這徒弟……我會派人放了他。如果仙師信不過，可以親眼看著他離開。”秋瑾端已經想好了后路，怕棠晚猶豫，甚至揚言要放了秋遲。

　　斬草須除根，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但只要他得到了長生訣，這天下又有誰會是他的對手？他又何須忌憚旁的什么。

　　棠晚的視線越過秋瑾端，落在了秋遲身上。她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他臉部的輪廓，他凌厲的眉眼，以及他那張說過“愛她”之言的嘴唇。

　　甚至，她仿佛能聽到他的那顆心臟，正在跳動著的聲音。

　　可是她看了半晌，也只是笑了笑，不知悲喜。垂眸道：“嗯。”

　　“我要看著他離開。”棠晚伸手，像從前那樣在他的頭上揉了揉。

　　就好像一切都還沒有變，一切都還是從前的樣子。

　　“師尊！！！”秋遲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果然，他的師尊果然要保全他。

　　可是師尊，你知不知道，我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最想保護的人……就是你啊。

　　“我不同意，師尊！我不會離開的！”此時的他身上的傷口已經痊愈，又離了那兩個弟子的束縛，竟一下子朝著棠晚撲了上去。

　　“……師尊……我不同意……師尊……我不同意啊……”他穩穩的落在了棠晚的懷里，牢牢的將她抱住，聲音顫抖著，幾乎是帶著哭腔。

　　被他這么突然的撲過來，棠晚的步子有些踉蹌，輕嘆了口氣，亦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一只手輕拍他的后背：“別怕。為師只是讓你暫時離開，秋掌門不會為難我的，放心吧。”

　　秋遲默不作聲，只是雙手的力道又加重了許多，將她抱的更緊了，似乎是要把她融進他的身體。

　　棠晚也不說話。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一去，怕是天涯永隔，從此再不復相見。

　　……

　　下山的路上，秋遲一言不發，只是緊緊的握住棠晚的手。

　　他的手背上隱隱能看到青筋，足見力道之大。

　　棠晚也不多言，并不覺得痛。

　　臨走之前，她像從前很多次那樣，親手為他收拾好行囊，準備了許多銀兩和衣物。

　　待來到太白山腳下的時候，秋遲卻遲遲不肯松手。他低著頭，不敢去看棠晚的眼睛。

　　他怕他后悔，怕他會忍不住想要留下來。

　　怕他……再也見不到她了。

　　“閣下該松手了。”秋瑾端有些不耐煩，但語氣也不是很不友善。

　　畢竟他馬上要得償所愿了，也不好再繼續為難他們。

　　棠晚能感覺到秋遲的身子有一瞬間變得僵硬，整個人的神經都進入了戒備狀態。

　　“小秋遲，松開吧。”棠晚是笑著的，只是眼里的萬般星辰皆隕落，再不如往日閃耀。

　　“是啊，秋遲，聽你師尊的，該放手了。”秋瑾端難得耐著性子道，竟沒有動怒。

　　只是那支手并沒有要松開的意思，反倒是握的越來越緊。

　　棠晚的手指修長，本就沒有多余的贅肉，而秋遲的手更是骨節分明，比她的手還要大上許多，此時將她的手這樣握著毫不費力，卻也握的棠晚生疼生疼。

　　“秋掌門見笑了，徒弟不懂事，容我同他說幾句貼心話。”棠晚沒有把手抽出來，轉頭看向秋瑾端，看起來是不卑不亢的語氣，卻又如此卑微。

　　從前她是仙師棠晚，受人尊敬，說這句話就不覺得突兀，只怕會是讓旁人受寵若驚。

　　現在她無所依靠，這番話說出口只讓人覺得心酸。

　　“那在下先回避一下，仙師可不要耽擱的太久了。”秋瑾端早就失了耐心，倒也懶得同他們杵在這里，也不擔心他們能掀起什么風浪，轉身便走開了數十步。

　　待他走后，棠晚才稍稍放松，開玩笑地道：“小秋遲抓的這么緊，是要捏碎為師的手嗎？為師現在可是個普通人，脆弱的很，小秋遲可要小心的保護為師呢。”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秋遲便緊張的送來了手，臉上滿是自責：“抱歉，弟子……弄疼師尊了。”

　　“無事。”

　　猛然間他的手被抽出去，棠晚竟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秋遲比她足足高了一個多頭，她踮起腳尖才能夠到他的耳邊。

　　起風了。

　　那些話融進了風里，叫人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