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迤西舊事

第三十七回 情山愛海一掌休 鰈離鶼背詩題壁

迤西舊事 尹嘉陸 7057 2020-04-19 22:27:25

  話說陽子回到家中,見灶房里頭無水可飲,挑起扁擔擔水去,卻見一個破帽遮顏的漢子闖了進來,兩人院中相見,俱各楞住,陽子忙問:“你,你怎么回來了?莫不是越獄了不成?”楊康喜不自禁,深鞠一躬,用滇戲腔韻吟唱道:“娘子休慌,為夫我而今被釋放也。”唱畢丟下包裹,接過扁擔,飛也似的擔水去了。陽子撿起包裹,里面是幾樣換洗的舊衣物,還有給老小的一堆吃食。

  刷鍋燒火,康兒也把水擔回,倒進了水缸,對陽子說晚上跟你細說,一趟一趟的擔水,直到把水缸擔滿,接著提斧子把院中的柴火劈開。陽子打開專門用來存放雞蛋的瓦罐,里面只有四五個雞蛋,原想給康兒煮兩個糖水雞蛋,也給自己煮一個,拿出來了,想了想,又放了一個回去。只給康兒煮了兩枚,自己喝了半碗加了點紅糖和著鹽的開水,端雞蛋出來給正在劈柴的康兒,愛憐地看著他稀里嘩啦就吃盡碗中的雞蛋,還伸長舌頭舔了一下碗底。看陽子吃驚地看著自己,把碗遞過來又繼續劈柴。陽子接碗在手,問:“怎么放你回來的,你先跟我說說?”康兒道:“晚間再跟你細說。”

  “我可等不及了,先跟我講。”陽子巴望著眼,焦急地說,滿心思欲要細究根由。

  康兒放下斧子,扳過陽子的肩頭來,溫柔地說:“你受累了,坐下聽我說。”陽子拔開康兒的手,沒有說話,卻滿臉的急切。

  楊康簡約地把事情的前后經過述說了一遍。

  原來,楊康被人告陷,對于當日的行為算是起義、投誠還是被俘,即便是訪遍當時所有的在場人員,辦案的麗江公安局收集了幾大本證言,事件發生在大理境界,涉及到屬地管理問題,法院難以定奪。提請到上級法院。

  省高院重啟法律程序,諸多直接和間接證據有利于楊康,特別是朱家壁提供的證據最有分量,證明楊康是打入敵人內部沒有經過組織程序的地下黨員。但呈遞血書一事,則怎么說都有拿族中子弟作投名狀,有賣身投榮之實,特別是查無實證的題匾和手鐲,更引人聯想。還有,進公安局這種要害部門居然沒有積極向組織靠攏,也沒有向組織主動交待自己的全部過往,對組織有所隱瞞,判5年,已經是量刑畸輕了。

  在勞改農場,認識了一個叫李育槐的人,BJ大學的學生,曾給蔣介石當過翻譯。我們兩個在一個監舍,他身子單薄,而我是學員隊長,安排活計的時候給他一些照顧。他給我分析案情,說我干嘛不把呈遞血書說成是逼蔣抗日。也對,他幫我寫的狀子,遞上去后,上邊來人重審,我就被釋放了。說著內衣里掏出釋放證。

  陽子認真看了一遍又一遍,喜極而泣,聲音很輕,慢慢地說道:“我也想到這一點。隊里給我10天假期,原本想上大研農場來找你,看看有沒有翻案的可能,現在好了,你既回來,我們去辦另外一件事吧。”楊康急問什么事,陽子沒有回答,只讓康兒喂豬喂牛,自己卻去淘米煮飯了。

  陽子早已學會了做包谷渣渣飯,說來簡單做來難,加水是關鍵。為不讓自己成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的傻大姐,多曾細心觀摩蘭香玉賢的動作,不止一次拿灶灰練手。水多了成蒸糕黏牙,水少了又是面干糙喉,好與歹那是手輕手重毫厘之間的事,不用入嘴,只看一眼就知端倪。

  算了算晚間吃飯的人數,撮了三碗米,一盤包谷面出來,一邊燒火一邊撒拉面渣子,楊康進來,陽子讓他去砍一個南瓜來,自己等水開了,把米下鍋,約待米軟,撈米上甄,卻加了幾瓢水,一桶的給豬提了去。草料很少,又沒有營養,豬餓得精瘦,就靠點米湯續命。

  康兒砍好瓜送到灶上來,看看都是大過核桃的坨坨塊塊,陽子細細地逐一改過,食料雖然粗鄙,但日子還是盡量過得精致些,水鄉女人水樣的人生,豈是山里漢子的康兒枕席間就能得傳真諦。且說陽子放了兩小坨臘油,是往日家常的雙份,家里一點肉都沒有,加點油葷算是給康兒接風。

  想了想舀了點麥面,讓在灶門口把火的康兒合面,自己一邊炒著南瓜一邊問些勞改農場的事兒,甚至問說敢不敢再進去蹲大牢。楊康也不在意,隨口答說怕甚呢。

  陽子不再說什么,炒好瓜加足水,甄子邊貼上牛角粑粑,讓康兒把家傳的關刀磨好,自己坐在灶門口看著躍動的灶火發呆,思想著人這一輩子起起落落,與變幻莫測的火焰一樣起伏,軀殼和柴火終將成灰,雁影和過客又留下了什么?

  飯菜一齊好,所有人都回來了。圍著飯桌,都在聽康兒講述在勞改農場的所經所歷,把楊康看著是逼蔣抗日的大英雄。楊僖楊樂樹林重發,邊聽邊吃,不時還插話問些細節,胃口均極佳,陽子挖小半碗瓜湯,撕了四個指頭大小的貼鍋粑粑,走到院子中間吃。

  待回到廚房,湯無一滴飯無半粒,早被席卷干凈,幾個半大孩子拉著康兒出去了外面,只留下灶門前唉聲嘆氣的蘭竹二香。陽子笑道:“媽,姨,沒事。谷子都早掛穗了,只是今年雨水多,一時半會收割不了。我杭州的媽給我寄了點小錢和糧票,明天我這就進城,買點米面回來。放心,媽,老天還餓不死瞎家雀呢,辦法總會有的。”說著,收拾起碗筷來,看竹香鉆閣樓上的稻草堆,正想問,蘭香說:“在維西看見義山大冬天臥在草堆里,傷了這個。”指指腦袋,不再說什么,卻過來搶著洗刷碗筷,用肩膀把陽子擠開,說這活計我來,你剛回來,歇一邊去。

  外面有人問訊聲,說著就走了進來,看見陽子,老黃問道:“侄姑娘回來啦?那個阿康呢?”

  “剛才還在呢,轉眼不見。您老先坐,我這去尋他。”陽子道。

  “不啦。你幫金龍看看賬目,賬啊太混亂,把他給攪糊涂了。”老黃把玉龍推朝前面來。

  玉龍誠惶誠恐地走上前來,把兩條狐貍皮呈了過來,一條純白色,不帶一根雜毛;另一條銀色,都是陽子喜歡的色調,皮子修整得及其柔軟,是上乘的山貨,配個內襯就是精倫無比的圍脖。素日也知其下套捕捉狐貍,多曾想跟他開口討要,又擔心玉龍不收自己的錢鈔,心下不安。還有一個農婦家,圈條狐貍圍脖,極易遭人閑言碎語。今見其執弟子之禮,喜不自禁,匆忙收下,竟忘了說聲謝字。遂悉心指教,教其不論小家還是總賬,只用丁字賬戶來了結,中間無外乎數字轉換而已。當日自家賬房每天進出成千成萬計,俱用此賬。隨便翻看了下舊賬,多有不確。告訴玉龍舊賬不可復查,而今更立新賬,以后的一定要嚴格核算。玉龍也是見過世面,一點即通,隨即重新開張,只等陽子姐回頭檢查課業。

  陽子出來外面,上到廳堂,義忠忙倒了杯熱茶給陽子。圍著火塘,金堂正在給幾個孫輩擺古,對著重發說:“不讀書就像幾個人外出幫工,像極了你們幾個,你重發識字最少,寫信回來給我說出門十八天,天天下大兩(雨),人家有命(傘)我無命(傘);家里有命(傘)帶命(傘)來,家里無命(傘)帶線(錢)來。我看不懂,你讓我咋辦?我老命不值錢,送條草繩給你,吊脖子啊?”逗得樹林們哈哈大笑,重發羞紅了臉,還是不愿回去讀書。

  老黃說:“乘著年輕還是要多讀點書,看著我這里有兩根金條,我出個對子,哪個對出來,我給他一根金條,聽好,上聯是水中魚游戲,你們對下聯。”說著摸出兩根黃燦燦的金條。楊僖楊樂樹林重發們一邊把玩著金條,一邊天上地下的胡對一通。

  義忠悄聲說重發漸已懂事,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愿再吃百家飯,要自己掙工分養活自己。現在勞動力奇缺,相龍追問玉賢什么時候回來,已經不止十次八次了。一二三年級早上上課,下午在生產隊上干活,不記工分。四年級算高小,因缺師資,開了半學期辦不下去了。見放著你這樣有學問的人,教育局不敢用,子江更不便出面。陽子道你不用替姐操心,姐自有主張。一頭說著,一邊從小罐中挑點蜂蜜出來,放在掌心,兌點口水,在掌中揉勻,然后敷在臉上。這是陽子的早晚功課,日日如此,從未或缺。

  看一群孩子都對不出來,老黃收回金條,起身要走。陽子對著金堂說:“爸,我明天進城買點米。大,你等一下。”金堂茫然地看著通紅的火炭,楊康說要跟著去。

  陽子說:“大,你每個月都要進城背口糧,生產隊每年要繳進去公余糧。爸,大,你們看看這樣行不行,大的口糧由生產隊分配,大的口糧指標充抵公余糧,生產隊一年少背360斤糧食進城,這要節約許多勞力。正好玉龍也在,我明天進城順帶給你辦妥這件事情,你們看成不成?”玉龍出來說這主意不錯,說著把賬本和油燈遞給陽子。

  一燈如豆,就著搖曳的光亮,認真審驗,玉龍確也聰黠,陽子稱善。自此之后,玉龍確也就憑著一套釘子賬的手藝,搖身進階,最終也把自己釘在恥辱柱上,此乃后話。

  老黃道:“這太好了,省了我許多的勞心與勞力。唉,我閨女要在人世,我也該當爺了。要不你叫我聲一爸罷!”金堂蘭香雙雙點頭,陽子清脆地叫了聲:“爸——”,老黃老淚縱橫,答一聲,唉——。

  夜深了,老黃和玉龍要各自回去了,楊僖們惦記著金條,老黃說不好好讀書,你們對不出來是吧?告訴你們,下聯是樹上鳥唱歌。

  回到臥房,陽子問都已經判下了,我想的僅是嘗試一下,或許有些轉機,想不到你們走我前頭了。你說申訴了就不一樣,莫不是法中摻水。

  哪能呢。楊康回說,呈血書確實是為了抗日,至于形式嘛,人長一張嘴,就看你怎么說,老黃都講過去的訟師說黑道白橫豎都是理。

  都已經歇息,陽子不肯上床,提了關刀進房,楊康笑道:“深夜提刀來,難不成娘子你想演穆柯寨么?楊宗保久候在此。”陽子把刀遞給楊康問敢不敢殺人,楊康點頭說自己殺過鬼子。陽子說那你殺了你兄弟去,楊康大吃一驚,忙問為何。陽子說鎮中那個畜牲對我動手,他得手了,不止一次。

  “劈——了——他——”斬釘又截鐵。

  “劈了他——”聲音里滿是憤懣。

  “劈~~~了~~~他~~~”哀怨纏綿,卻似微風輕拂水面。

  兩個苦命人靜默了很長時間,陽子說:“我們離婚吧!”

  “不離!”楊康態度非常堅決。

  陽子從臥床里側放置緊要家什的墻洞里掏出一封信來,遞給楊康,楊康挑亮油燈細看,信是母親寫給陽子的。字體有些虛浮,不似往日的沉靜。在信中,母親說近來不知何故,感覺身體每況愈下,到醫院檢查又查不出有什么毛病來,老之將至的凄風苦雨頻頻襲來,大限誰先覺,唯有我自知。社區街道政府數次戶籍普查,母親說,得一個杭城的戶籍那可絕非易事,有戶籍就有許多的便當,一直都還把陽子的戶籍擺放在杭城,看著戶口本上你的名字,就當你在媽媽的身旁。看到此處,楊康也不覺潸然淚下。

  母親接著說,每逢佳節倍思親,早晚更思念遠在大山深處的你不知可好。思來想去,想起你父親在日,曾跟黨的締造者多有接觸,我給你周伯伯和陳叔叔寫信了。你周伯伯和陳叔叔回信,說都還記得聰明漂亮的你。你周伯伯派秘書和省上的領導來看過我,我厚著老臉向他們提到了你。答應優先安排你進省圖去,康兒和樹林暫時作為黑人黑戶,以后有機會了再行定奪,說自己就算縫窮也要養活他們父子倆,讓陽子務必于年底前回來,超過12月31號算自動放棄,否則以后無論如何都不好再向周伯伯開口了。

  看完信,楊康陷入了深思,未曾謀面的岳母是個閱歷頗深,見多識廣,敢作敢為又精于算計,愛憐子孫又嚴己律人,寬厚威嚴從富貴鄉里出來的老人家,謀遠慮深,說話明當又慮及別人的面子。本來都知道子女可以跟隨母親的話就是不說出口來,鄉野學究的懵懂弟子在詩書禮儀之家里面,何以立足?況自己又身背污點,看看陽子優雅的舉手投足,再對比自己的粗鄙,想自己何德何能竟與陽子同床共枕?

  低頭沉思了一會,突地抬手就一巴掌扇到陽子左臉上,如瞬間撕裂絹帛,如斫斷老竹,在暗夜里傳得很遠。遭此一擊,陽子登時眼冒金星,耳底呼地響起,什么也聽不見。瘦弱的陽子整個身子一下子生發移位,便覺地轉天旋,蕩轉著飄搖著,向著無底的深淵一直墜下去,墜下去,可總也沉不到底。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夢境里還是現實中,亦夢又亦幻。在夢中不止一次遭到惡犬追逐,關鍵時候都是父親救下自己,不覺失聲叫道:爸——。

  父親沒有出現。

  只傳來蘭香拿扁擔杵搗板壁的聲響,還有夾雜著痛罵楊康的聲音。陽子掙扎著站起來,楊康撫著走到窗前,想大聲說沒事,卻只辦得了輕輕的點頭。蘭香道:“姑娘,不怕啊,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什么都是楊康的不是。莫怕,媽在這里給你撐腰!”說著,又用力杵了臺階幾扁擔。

  院子里,金堂威嚴的聲音響起:“樹林,你拿菜刀干什么?拿來,回屋睡覺去!”

  油盡燈殘,慢慢熄去。

  看著身邊姁姁入睡的陽子,楊康悄悄起身,抬個草墩,坐在床邊,黑暗中,靜靜地守望著陽子。

  東方放亮,陽子醒來,激動地說:“我知道你一夜未瞇,我倒睡得安穩。你要不嫌棄我臟了身子,我這輩子給你當牛做馬。”

  楊康輕輕愛撫著陽子的臉頰,柔情道:“我怎么會,你永遠是我的心肝。傻妞啊,你本來就不該對我用情。你看我,把你陷在這大山里,別說粗茶淡飯,連最基本的溫和飽都不能給你。在工地,我知道你不跟人搶飯吃。在家里,這么多張嘴貨,莫說包谷渣渣,連口湯你都撈不到。好了,不說了,現在有這個機會,你一定得走。你回去之后,我和樹林想方設法慢慢的又跟了來。”

  “別對外面人講,我不想回去,我舍不得離開你,我想把我媽接來這里過活。”陽子緊緊抱住楊康,動情的說。

  半晌,楊康說輕輕推開陽子,說:“你今天還得進城幫老黃辦事呢,我給你做飯,你進城買點東西吃吃,千萬不要虧待了自己。”

  “我們一起進城去,我好想再到青崗嶺那塘水邊坐坐。”陽子撒嬌道。

  楊康說:“我得給竹香孃做幾個稻草人,口中奪糧,這些谷雀也太猖獗了。不管多早晚,你在青崗嶺等著就是了。”陽子說你一定來接我,楊康點了點頭。

  辦完事,背著米回到青崗嶺,實在走不動了,看見樹叢中有個人影,便放下心來。放下背簍,走到水邊,水面照見瘦弱的身形,半邊臉腫脹得發泡過的饅頭,心中咯噔了一下,忙用頭巾把臉包好,難怪剛才在糧庫里那些人沒有認出自己來。也怪不得子江請自己下館子,付完錢就走了。

  是的,子江走后,服務員上來一碗飯,一盤回鍋肉,知道是縣長請人吃飯,上的量是旁人的雙份。陽子跟服務員借了個碗,躲到角落處,掏出身上長條形的竹篾飯盒,倒出包谷渣渣飯。別的食客以為黃燦燦的盡是炒雞蛋,待到包谷渣渣飯特有的味道飄來,便都有些不屑。也顧不得許多,把飯先倒一半進篾盒,夾上肉片,再把余飯緊緊壓實,就著盤底的油星把包谷渣渣飯吃盡,包上頭巾,匆匆出了飯店。

  站在暗處的子江不忍再看,低頭離去。

  正自胡思亂想,一雙小手抹了上來,不是康兒,想是遭劫。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響起。

  “你個死鬼,嚇死媽了,你爸呢?”陽子心有余悸地問。

  樹林問:“媽,上次看到的那種鳥怎么不見了?”

  “怕你,躲起來了。你爸呢?”陽子急迫地問。

  “工地上人手不夠,楊翕重發都要去,說今天晚飯后走,不知道走了沒有。”樹林漫不經心地答道。

  你阿大今天請你們吃東西,你吃一點,給你爺爺奶奶兄弟留一些,我們快走,陽子焦急地說,心中卻對楊康失望至極。一路上,樹林磨磨蹭蹭走在后邊,陽子問要是跟你爸離婚,你跟哪一個。樹林直截了當:“跟爸。你對人太好,跟了你,你會餓死你自己。”

  回到家中,康兒楊翕重發都已經走了,河南村抽到的樁子最遠,工地是在西甸大溝的終點五星大隊。放下東西,趕到農場,把兩份由縣政府和縣糧食局共同下發的文件遞給老黃,讓一份自己留存,一份交給玉龍大隊里做賬,老黃感激不盡之情自不待言。速轉家來,讓拿出回鍋肉和兄弟分享,樹林閃閃躲躲說讒不住,都讓自己吃了。看到母親失望的眼神,樹林心中猛地顫動了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陽子也回了工地,兩個人一個在頭一個在尾,不是我住江之頭君住江之尾,而是來多掙每天的10分工,有8天每天20個工分,直讓旁邊的所有人羨慕不已。

  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還有繁重的體力活讓陽子和其他婦女一樣,勞動并快樂著,也只有這時候,陽子才忘記所有的不快。

  工地上傳播著兩個新聞,一個是玉龍會做釘子帳,被抽調到工程處當會計。一個是鎮中進工程處的宣傳隊,穿著新衣帶著勛章,天天到處給工地上的社員講自己是怎么樣被***接見的。而玉龍天生的大嗓門,人堆子里或在臺子上講話,哪用得著廣播,當面背后,人家都叫他廣播楊,題名道姓反倒有些生分。

  不知道楊康五星的工地在哪里,陽子三番五次的托人捎話,楊康都不肯回來見自己一面。知道他輪休回來,自己回家去,他卻又走了。母親不停地來信催促,想和楊康交流一下,楊康一味地躲避,不由得由怨生恨起來。

  來去的路上不知怎么就多了條野狗,嚇得陽子提心吊膽,康兒又不在身旁,提根棍棒,壯著膽子迎了上去,野狗遠遠地跑開,卻對著陽子撒尿。奉勸天下夫妻,家里不和外人欺,夫妻不和狗也欺,絕非虛妄。

  想起腿腳不便的母親身旁無人廝守,還念念不忘遠在大山深處的女兒,而楊康又不肯原諒自己的不得已被強迫之失,不覺去意已決,灶里頭撿塊木炭,在臥房的石灰墻上寫下了一首藏頭詩。詩曰:

  峨眉山前山不在

  西家閨女人人愛

  口中有口口難開

  法若摻水路難平

  寫畢,跟樹林說,不管咋樣都要好好念書,又回了工地。

  這一天,蘭香匆匆來到工地,把陽子叫回了家,一路上只顧催促著快些行走,也說不清究竟為一件什么事情。

  回到家中,金堂早殺好一只小豬,養了兩年,只比小狗大一點點,煮了一點肉,燜了一鑼鍋白米飯,把一個剛剛收到的商調函和楊康辦好的證明材料遞給陽子,帶著深深的歉意說:“閨女,對不住你了。你走吧,走前面你一定得吃頓飽飯。”陽子吃盡了肉和飯,包裹里卷了兩張狐貍皮,她說她喜歡,壓箱底的旗袍讓康兒來找她的時候再帶過來。蘭香拿出家傳的金飯碗,動情地說:“閨女,這個祖傳的飯碗你帶上,你走吧!”陽子對著金堂蘭香磕了幾個響頭,站起來,昂著頭,就這樣走了,也沒有回望一眼。

  還原當日的情形。外公把外婆從工地叫了回來,當然沒有金堂啥事。說走之前一定得讓外婆吃頓飽飯,殺了一只小豬,養了兩年,只比小狗大一點點,燜了一鑼鍋白米飯,沒有加包谷渣渣,拿鑼鍋蓋煮了一鍋蓋肉。看著外婆吃盡了肉和飯,說隨軍當日在軍中坐月子時候也從來沒有見她吃過那么多。吃完飯,包裹里卷好兩張狐貍皮,她說她喜歡,壓箱底的旗袍讓來找她的時候再帶過去。穿一身日常衣裳,帶了只家常的粗瓷大碗,昂著頭,就這樣走了,也沒有回望一眼。每每說到此處,外公都老淚縱橫,唏噓不已。

  閑話休提。聽說老黃病倒了,水米未進已有幾日。有道是:淡中知真味,常里識英奇。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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