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松在寫字樓的格子間里提心吊膽地熬過六十天,每天晨會時每見穿藏藍制服的人走進旋轉門,后頸的汗毛就會像被靜電吸起的碎紙。直到第三個月工資到賬的短信響起,他才敢放下心來。呼延松想那個人應該沒有報警是因為他怕他和那個女人的事情曝光。
順利的拿到了三個月的辛苦錢。打算周末回趟家,看看父親和母親。呼延松提前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呼延松能聽出母親在電話的那頭知道呼延松明天回家時那種呼延松現階段無法理解的高興。
然而這種感覺一直到幾年以后,呼延松娶妻生子后才深深的體會到。
呼延松一大早就感到汽車站,買了最早的一趟回家的汽車。長途大巴在國道上顛簸時,呼延松望著窗外飛退的楊樹,想起人事總監說過的話:“辦公室是文明社會的縮影。回到家推開門看見飯桌上擺著他高中時愛吃的糖醋排骨,父親正往空調罩上套塑料袋。父親的這個習慣從家里買空調開始一直到現在,仿佛空調是件需要精心呵護的古董。
由于只有兩天假期,在家里呆了兩天后第三天便回到Z城。走的時候目前給呼延松裝了兩大包的東西,有吃的,有用的,母親往他帆布包里塞油紙包時,他看見她鬢角新添的白發,像落在藍布上的棉絮。臨走前父親塞給他個信封,里面是疊得方方正正的現金:記得吃早飯,不要熬夜。呼延松看到這些眼眶居然有些濕潤。
呼延松剛回到Z城就接到魯飛的電話。
晚上一起吃飯。魯飛說。
好呀,去哪里?呼延松問。
先到我這里再說。魯飛說。
呼延松回到趟宿舍放下從家里帶來的兩大包東西,喝了口水,換了一件干凈一點的衣服,準備去魯飛家里。呼延松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滿意的笑了笑。離開宿舍前往魯飛家。
呼延松依舊騎著自己那輛破自行車穿行在車水馬龍的街道。很快就到了魯飛的住處。鎖好自己的愛車,來到魯飛家里,魯飛的公寓飄著未散盡的煙味。
我們走吧,魯飛看著呼延松說。
就我們兩個人嗎?他們幾個人不來了嗎?呼延松說。
他們已經過去了,就剩下我們兩個了。魯飛說。
哦,那去哪里呀?呼延松說。
呼延,去北大酒家吧,那兒的清蒸鱸魚不錯。孔凡澤拍著胸脯說完又接著說,那家的服務員也可漂亮了。
說話的同時呼延松看到魯飛的嘴角流出了哈喇子,我想魯飛的嘴角哈喇子并不是因為美食,而是美色。呼延松想。
這個自稱孔子第 78代孫的男人,總愛用“食色性也“為自己的好色開脫,呼延松他們幾個人也都習慣了。按約定的時間和地點大家都到齊了。難得的是這次大衛竟然沒有遲到,他的“時代超人”依然停在一塊“禁止泊車”警告牌的旁邊。呼延松想,難道他的車子有“免死金牌”嗎?
老爸,三號桌結賬,你再不出來他們就走了。小丫頭的喊聲像把銀刀,劈開餐廳里黏膩的熱氣。這家餐廳里人并不是很多,收銀臺前坐著一個小丫頭,我們進門時剛好有人結賬就聽見小丫頭扯開大嗓門喊道。
小丫頭說完餐廳的人都笑了起來。小丫頭的話音剛落,整個餐廳的目光都聚在那個系著油漬圍裙的男人身上。他從后廚簾子里鉆出來的瞬間,呼延松想起老家菜市場殺魚的張叔——同樣敦實的身材,同樣在計算器上敲敲打打的專注神情。看了一眼看著點菜單一眼看著計算器,隨著計算器“嘟、嘟”聲音的結束,客人也付完錢走了。
幾位里面請,這是菜單,你們想吃些什么。老板收好錢,看到了進來的我們熱情的問我們吃些什么,把我們帶到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把菜單放到桌子中間接著說,你們點菜吧,點好了喊一聲我就知道了,今天服務員請假了,人手不夠請各位多擔待些。說完就走了,走到收銀臺前對著小丫頭說,去給客人倒些茶,小心別燙著了。
小丫頭沖著那個男人點了點頭,從凳子上跳下來邁著小步慢慢走開。孔凡澤聽老板說服務員都請假了,頓時臉色大變。
不一會兒小丫頭就給我們拿來了茶壺和茶杯。在一旁的陳莉趕緊接過小丫頭手中的茶壺和茶杯直夸小丫頭懂事。
那我們以后就生丫頭。孫鴻志趁機拉著陳莉的手說完又接著說,今晚就為生個丫頭而奮斗吧。孫鴻志的筷子夾著半根豬大腸,油湯順著下巴滴在陳莉新買的針織衫上。
討厭,好多人在啊。陳莉聽后圓圓的臉上泛起了一層紅暈說。
陳莉,哪里有好多人啊,你和鴻志繼續說,不要把我們當人就行了。這時一直在打電話的大衛結束通話走到桌子旁聽到孫鴻志和陳莉的對話急忙說到。大衛說完,剛喝了一口茶水的呼延松就噴了坐在對面魯飛一臉。大衛趕緊給魯飛寄上餐巾紙。
呼延,魯飛給你介紹的工作怎么樣呀。孫鴻志嘴里含糊的問呼延松。呼延松抬頭看了一眼還有半截豬大腸掛在嘴邊的孫鴻志。
你把嘴里的東西先吃完,也不怕噎著。呼延松還沒有說,在一旁的陳莉搶先說。
工作還可以,就是坐辦公室不舒服。呼延松接過大衛遞過來的一只紅塔山說。
孔凡澤的酒量大的驚人,但是食欲卻不怎么好。和他在一起這么久第一次見到他喝這么多的酒,呼延松想可能是因為他沒有看懂啊漂亮服務員的緣故吧。
看來他這是化悲憤為酒量了。
你傻呀,坐辦公室還不好呀。這時魯飛準備起身去上廁所,聽了呼延松的話后又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嘴里,幾乎就沒有嚼就直接咽下去說。
孔凡澤的酒杯空了又滿,滿了又空,話題從從“克己復禮“說到“直播女主播的鎖骨“再轉到“隔壁奶茶店小妹的胸圍“。呼延松看著他泛紅的眼眶,突然想起三個月前他被網戀對象騙走八千塊時,也是這樣一邊灌啤酒一邊背誦《論語》。
孔凡澤使勁的喝,讓呼延松感到害怕,趕緊將大衛拉過來坐在呼延松和孔凡澤之間。孔凡澤顯然是喝多了,說著一些語不成句,話不成章的話。呼延松實在是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就不再理會他。
老孔,你說的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聽都聽不懂。大衛也忍不住他說的那些“肺腑之言”,打斷孔凡澤的話說。大衛說完又扭頭對呼延松說,魯飛說的對啊,坐辦公室多好啊,不用風吹日曬的,多舒服啊。
你們是不知道,在辦公室里呼延松是受不了那些女人們說三道四,還時常被那些女人們揮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每天早上去公司后還要給他們把辦公室打掃干凈,要不然她們就說呼延松不懂事,呼延松就像一個打雜的一般,簡直是無聊透頂。呼延松泯了一口酒,苦笑了一下一口氣說完積壓在呼延松心里許久的怨氣。
魯飛今天沒有喝酒,因為他又新交了一個女朋友,是他們學校的老師。叫婉清,大家都叫她婉清老師,她不喜歡魯飛喝酒,魯飛為了愛情,為了她就將酒戒掉了。有時候挺羨慕魯飛的。她曾經為了一個不值得為她付出的女人放棄了她的學業,他的大好前程。嗜酒如命的他現在又為了這個女人戒掉了酒。
愛情對他來說依舊是至高無上的。雖然曾經受到傷害和背叛,但他依舊將愛情奉做自己的最高信仰。
呼延,來喝酒。這時喝的暈暈乎乎的大衛拍著呼延松的肩膀說。
呼延松用醉眼看著有兩個腦地的大衛,舉起面前的酒杯,一仰頭全部喝光。放下酒杯呼延松突然笑了起來,他們不知道呼延松為何發笑,用疑惑的眼光看著呼延松。其實就連呼延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發笑
喝完酒走出飯店,都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凌晨一點的街道像被啃剩的排骨,霓虹燈在霧氣里暈成模糊的色塊,街道也顯得有些冷清了,沒有了人氣的襯托整個街道顯得破舊不堪。街道上的店鋪幾乎都已關門大吉,極個別,極個別的餐館有工作人員拎著一大桶一大桶的泔水倒在路邊的下水井里。存放了一天的泔水一經擾動就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幾個人都各自找回家的路。吃飯期間魯飛接到婉清老師的電話提前走了。孫鴻志看呼延松、大衛、孔凡澤都喝多了,走路都東倒西歪的。
陳莉,你給魯飛打電話讓他過來。就對陳莉說。
不用找魯飛了,他還要照顧婉清老師的。大衛拉著孫鴻志說。
鴻志,你先送阿莉回家吧,都半夜了。呼延松對孫鴻志說。
我們沒事的,你先走吧。大衛看孫鴻志沒有動就說。
好,那還是那句老話,有事情及時給我打電話。孫鴻志想了一下說。
呼延松盯著路燈下自己搖晃的影子,想起入職第一天,人事總監說“辦公室是文明社會的縮影“。此刻他卻在紅燈區的路口幫醉鬼扶著電線桿,看孫鴻志扶著陳莉消失在“溫馨小筑旅館“的招牌下,霓虹燈把“馨“字的“香“字旁照得格外刺眼。
兩個人走在大街上搖搖晃晃的走在大街上,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打下去一般。想喝口水但路邊的商店都關門了。我們左顧右盼的希望能找到此刻還沒有關門的商店或者無人售貨機。
路邊的商店是都關門了,但那些“成人用品”“兩性保健”等卻亮起了門前的招牌,向迷茫這條街道不知道去哪里買作案工具的路人提供指引。
不遠處的發廊、按摩房這個時候就蠢蠢欲動,不甘落后于他人,各自亮起了自家獨具一格的LED顯示燈,燈光照的整條街道都是通紅的。
透過那些玻璃門可以看到里面坐著一個個風華正茂、濃妝艷抹、衣衫單薄的女人坐在那里低頭玩著手機,看到有人從門前進過就隔著玻璃向路過的人招手,扭動著你細細的腰肢。時不時還有走出玻璃門,站在路邊抽著吸煙。
深夜走在這個地方不禁讓人浮想聯翩。旁邊的那些廉價出租屋、酒店也打出醒目誘人的價格,以此來招攬生意。
街道上三三兩兩的男女小年輕嘻嘻哈哈的穿梭在這破舊的街道,進出在這些廉價出租屋。呼延松想這就是紅燈區的由來吧,倒也合乎情理。
酒店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興起的,應該是由古代的客棧演化而來的吧。這個行業的興起對于的社會,進程和發展是有舉足輕重的作用的。它的出現既滿足了外出工作人們的生活休息又滿足了那些需要一夜情的人們提供了作戰場地,各取所需后便可以分道揚鑣。
路過“夜來香按摩房“時,穿吊帶裙的女人隔著玻璃拋來媚眼,孔凡澤突然指著櫥窗里的人體模型大喊:這腰圍,不符合周禮!大衛捂著嘴笑,不小心撞翻了路邊的泔水桶,酸臭味混著廉價香水味撲面而來。呼延松醉眼朦朧的看著那些站街女,單薄的衣服被夜風微微吹動,一股股叫不上名字的香味從她們身上飄向遠處,彌漫在這夜色里。
終于在一家賓館的柜臺前買了幾瓶水。在回到大衛的宿舍時,呼延松的水已經喝光了,呼延松看了看倒在沙發上的孔凡澤和大衛笑兩聲也就倒下了。
吃完飯我們都各自找回家的路。吃飯期間魯飛接到婉清老師的電話提前走了。
又是新的一周,呼延松早早的來到公司,走到辦公室呼延松像往常一樣打掃辦公室的衛生和整理文件。呼延松把自己的辦公桌整理的井井有條,拿起桌子上的鏡子對鏡子中的自己說,要努力工作。
看了一下今天要干的工作,從最緊要的事情開始著手做起。就在這時公司經理的千金劉楊走了過來。呼延松只知道她是公司老總劉力的獨生女,呼延松進公司兩個多月以來從來沒有和她說過話。
幫我把車停一下。劉楊走到呼延松身邊隨手將那串鑰匙“啪“地砸在鍵盤上,地下車庫 A區 88號,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她也不問一下呼延松會不會來開車,也不問一下呼延松同不同意,也不說把車停在哪里。搞得呼延松莫名其妙。
劉楊當然是憑他老爸公司經理的關系進來的,并且在辦公室里也沒有什么正式的職位,我們這些小職員也惹不起。雖然沒有說過話,但是至少這一點呼延松還是明白的。
惹不起你,我還躲不起你嗎?
但事實證明,你惹不起的,當然你也就躲不起。
慶幸的是呼延松認識她的車,再慶幸的是呼延松會開車。
呼延松找到她的車子,插入鑰匙時,剛發動車子突然想到地下車庫的入口在哪里呀。這時從后面走來一個人給呼延松指揮。呼延松就按著他的指揮找到停車場入庫,在車庫轉了無數個圈后終于找到 A區 88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