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趕回家的時候，母親和小姨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當你成為一個習慣了意外的人，你會對意外產生敏銳的嗅覺。我已經嗅到了悲傷的味道，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沉重的空氣通過母親對我的笑和小姨的嚴肅壓的我鼻子有些發酸。

　　“媽、小姨。”我一邊關住身后的門，一邊問：“怎么了？”門上還掛著我從前的一只毛絨玩具狗，拖鞋在鞋柜外面，我換上它，這還是半年前母親買的，現在有些臟了。不知道為什么，我對這時所有的細節都要過一遍腦子，然后不知飄到什么地方去。

　　“曉十，過來坐吧，媽有點兒事兒和你說。”母親往沙發的一邊靠了靠。

　　我坐了過去，她們兩人眼圈都有些發紅。我沒有再說話，等母親告訴我什么。

　　“曉十?！蹦赣H把手放到我手上，這時小姨扭過頭去，像是哭了?！吧现芪易约喝メt院檢查了一下，查出了……是癌。這幾天你一直在鄉下，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說，剛和你小姨說了說，想著還是直接告訴你吧?！蔽衣牭叫∫炭蕹隽寺暋?p>　　母親姐妹就兩人，外公外婆走后，她們互相就是娘家唯一的親人了。母親也留下淚來，忙用手擦去。我張了張嘴，話不知道被什么吞掉了，什么也沒說出來。

　　“姐，咱們再去BJ的大醫院查一查吧。市里可能弄錯了也沒準。不能他們說治不好就不治吧，好多人得了癌癥不也治好了嗎？”我聽到小姨說完，緊緊盯著母親，又用力點了點頭。

　　“不用了，都查了好幾家了，已經擴散了。我就是還放心不下曉十……”母親終于痛哭了出來。

　　母親幾周前就得到了這個消息，卻沒有和任何人透露。自己又到各個醫院檢查，我不敢想象母親當時是怎樣的心情。

　　父親去世其實也沒有幾年，我還記得當時的一幕幕場景。那時我沒有應對重大悲痛的任何經驗，卻有與生俱來的辦法——我將母親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雙手緊緊握住放聲悲哭。當你把全部力氣放到哭這件事的時候，意識這種東西會被擠到某個地方，在今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滲透到你的身體各處，這樣將傷痛分期支付就不會瞬間將一個人擊倒，時間再長一點兒你甚至會忘記還債。

　　我以為自己親觸生死，會在傷口的地方生出厚厚的鎧甲，將能應對世間的一切苦難和不幸。沒想到傷口從內部又破開，我依舊是那個不堪一擊的孩子。

　　母親本來還有許多話想給小姨和我交待，說了幾句，三人又哭成一團，最后只能先放下。

　　晚上我也不敢有絲毫松懈，眼淚稍停，悲傷就會鋪天蓋地涌來，刺的心疼痛難當。最難受就是會迷迷糊糊睡過去，然后驚醒，意識一點點恢復過來，會覺得是夢，可真真切切的知道不是。眼淚來之前，悲傷會狠狠的刺我幾下，想置我于死地，多年后我依舊對它充滿怨恨之意。

　　那時我知道了，人要是不抱著一個叫希望的東西，會當場死掉。幾天后，我去了沙城南邊不遠的老君山為母親祈福，在那里遇到了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