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縷銀輝落在窗臺上的盆栽的厚厚的綠葉子上,露出幾分嬌羞的憨態。
深夜,陸遠打著哈欠坐在床邊,鼓了鼓腮幫子,有些不服氣地望著自己的衣柜,她的身旁是亮著的手機屏幕。
班級群里早已消息爆滿,都在討論明天出發去參加文化節的事。冗城中學難得的文藝活動——文化節,需時三天。
在學校已待多日的冗城學子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女孩們笑道,哎呀,我終于可以穿我的漢服了。男生們嚷道,記得帶手機啊,游戲搞起,啊呀,聽說文化節有好多漂亮小姐姐哪。
陸遠望著自己那幾件普普通通的衣服,有些失神。
這時,她的奶奶在身后叫道,遠啊,快睡,馬上十二點啦。聞道陸遠揚起盡是笑意的圓臉,軟聲道,知道啦,奶奶。她躺進溫暖的被窩,心想:只是沒有好看的衣服,沒什么,沒什么的……
她不在乎的,對嗎?也許吧。
早上六點的風是有些涼的,風吹亂了陸遠額邊的碎發,她迅速的看向自己的手表然后向教室盡快跑去。
一進教室,盡是吵鬧說笑聲。好幾個女生穿起了漢服,雖說不夠精致,但也引人注目,大部分人都帶了各種好吃的零食。
陸遠不自覺摸了摸口袋里的兩張五十元,心不免沉了些。她回到位置上,她的同桌黎歌沖她笑道::“怎么來這么晚?”
陸遠一如既往的笑著,歡快的語氣,“啊,昨晚看手機去啦。”
不是的,只是昨晚她的眼睛被夜里冰冷的淚水冰封住睜不開了而已。
忽而面前黑影一閃,是何睦。
何睦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走了。
身旁有幾絲嫉妒又或好奇的目光,陸遠不在乎,她只知道當陸遠溫熱的掌心落在她亂糟糟的發上的時候,她有點想哭,但又哭不出來。
她的鞋是灰敗的,臉是蠟黃的,她多么普通,多么平凡。
她彎著亮晶晶的眼睛,跟在何睦身后,她也可跟女生同行的,但即使她再活潑開朗,她跟班里的女生仍有一道忽暗忽明的隔閡,每次她在一旁講笑話,她總有一種不強烈而她又不喜歡的感覺——她像一個賠笑的。
她望著何睦寬厚的后背,杏眼微垂,心道:到底……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呢?
陸遠吶,陸遠,你何時才不會如此多愁善感呢?
陸遠心中自嘲,無奈地嘆了口氣,眼睛里又現出往日神采,額前幾縷細發也歡快地翹了起來。
她用手指輕輕戳向何睦白皙光滑的手臂,笑道,何睦,一會兒上車我們坐一起,好不好?
何睦望向她那似貓兒般靈動的雙眼,淡色的唇輕啟,“好。”他望著陸遠的笑容,心道,女孩子的心情真是變幻莫測。
初春的雨帶著纏綿意味的曖昧,玉珠附著在車窗上,窗外是快速而過的城市、村莊,又或是田地,即便是下雨,陸遠也能清晰地望見窗外的云朵。
真奇怪呢。陸遠一直以為下雨天是沒有云朵的。
天是暗的,她的心忽而靜了下來,在這樣暗沉的天和下雨的天氣,她向來是這樣的。
他們坐的是一輛大巴車。
車有些顛簸,他們要去的地方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到達,車上的人陸陸續續放下手機或零食袋子,睡了。
車內的二氧化碳逐漸增多,充斥著暖意,陸遠眼角也染了幾分怠意。
她身旁的何睦已戴上黑色的眼罩,側臉顯得俊朗而又柔和。真是個神仙般的人呢。陸遠已不知說過這樣的話多少,當初見何睦的那分狂熱也不知消去了多少。
她總是這樣,初見時狂熱、喜愛,可一段時間后眼里又是清明一片。而年歲的增長也讓她愈發冷靜地面對人世間。
忽而,何睦溫熱的指尖碰到陸遠的大腿。
他倆是挨著坐的,何睦的手本搭在自己腿上,可能是路的顛簸讓他的手不小心滑到了陸遠這邊。
陸遠平靜的眼明顯現出一瞬間的慌亂,她隔著何睦手腕薄薄的布料,拿起他的手想放回他的腿上。
突然何睦的手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包住她整個手腕,她可以感受到他掌心下的溫度與紋路。
何睦的聲音帶著幾分剛睡醒的喑啞,“誰……陸遠?”
問罷陸遠輕輕“嗯”了聲,何睦也松開了她的手腕,依舊是溫文爾雅的模樣。
抱歉。沒關系。兩人如是道著。
她側過身對著窗外,一副馬上入睡的模樣。
她慶幸當時何睦帶著眼罩,沒有望見她那一瞬間的失態和膽怯。
她微睜著眼,聽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雨聲,她不知道,她身后的何睦早在她轉身時摘下眼罩,望向她的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沉靜。
陸遠意識到這可能是一件不好的事,她可以崇拜、仰慕,但她不愿碰“喜歡”這份感情,更遑論愛了。
她不大喜歡這份心跳,她習慣在喧囂中沉寂自己的心,她不喜歡這份失控。
她怕她一碰,就散了。
還有十四分鐘就要到文化節舉辦處了。
車上的人也都醒了。陸遠座位后邊的女孩子輕拍陸遠的肩,小聲道,陸遠,我能不能跟你換一下位置啊,我坐最后一排有些暈。
詢問的女孩子是萬華,是一個比陸遠還喜歡笑的女孩子,很喜歡與他人聊天,但班里大多女生是不喜歡她的,認為萬華帶有幾分做作。
陸遠與她不熟,忽略她刻意裝嗲的聲音,點頭道,好。
陸遠向來很少拒絕人,也有著剛才她沉思的原因,她也就同意了。
何睦黑寶石般的眼睛里竟然讓陸遠看出幾分失望,她來不及細想,萬華的身子已擠了過來,陸遠的后背不得不靠在何睦的肩上。
陸遠瞧著萬華撅著嘴嬌嗔的模樣,萬華說,耶,陸遠你旁邊原來是何睦啊,跟班草坐一起誒,我好幸福。
陸遠眉頭一皺,心道:你一路上兩個多小時,你都不知道何睦在你前面?你還問過他吃不吃餅干呢,真是……
萬華是微胖的,陸遠可以接受與同學關系好式的玩耍,但她不習慣不熟悉的人靠自己非常近。
我不換了,我覺得我在最后一排也會很暈。
迎著眾人看好戲的目光,陸遠一如既往的溫暖地笑著,并直接拒絕萬華。
萬華的眼里明顯透著不愿,這時,車子驟停,眼見萬華就要往何睦身上倒去,何睦往陸遠背上衣服一拉,讓陸遠擋在自己面前,陸遠一望馬上倒進自己懷里的萬華,立即用力按住萬華的肩膀,這方才兩人站穩。
不去看萬華的臉色,陸遠忍不住迎上何睦充滿笑意的目光,她“示威”地掐向何睦的手臂,力道并不重。
何睦一本正經道,我們是朋友。
說罷他從口袋里拿出巧克力,聲音深沉而又有酥人的磁性,吃不吃?
陸遠一把搶過巧克力,一副山大王的模樣,她兇狠道,你下次再把我推到你面前試試?
何睦看著眼前臉上泛著緋色、眼睛亮亮的女孩子,朗聲道,不會了,下次……以后都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