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節,何昊陽和何嬌回了河東村過節。
一路上,牛車上有幾個認識何嬌的村里人看見何嬌眼神有些躲閃,神色都有些訕訕,想是之前那事大家背后說人壞話面見正主都有些尷尬,也有人鬼鬼祟祟的指指點點著她。
何嬌也不在意,反正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還能因為這些流言蜚語就想不開不成?讓她介意的是,她大哥曾說村里有人故意幫著梁媒婆的兒子傳她壞話,而且是個女的,她隱隱覺得應該是她認識的人,這事讓她愁眉不解,雖然村里有些姑娘看不慣她,但也沒說就到了刻意敗壞她名聲的地步,村里和她有舊怨的還真不多,應該就那么一個人……
吃過午飯后,何嬌和王雙兒兩人坐在堂屋里閑聊。
“嫂子,你這肚子怎么這么點,都看不出來。”何嬌圍著王雙兒轉了一圈,她嫂子瘦瘦的,肚子平平的,真的難以想象里面會有個孩子。
王雙兒聞言捂嘴失笑,還不等她說話,吳桂芝在一旁聽了便道:“你一個小丫頭懂什么,你嫂子這肚子正開始呢,往后那可是跟吹了氣似的一天比一天大。”
何嬌似懂非懂的也不在意,摟著她奶笑道:“那可真是恭喜阿奶了,馬上要做太奶奶了。”
吳桂芝想著他們在縣城里開店鋪的事,心里有些不放心便問道:“你們弄那個店鋪能掙錢嗎?”
何嬌忙拍著胸口保證道:“阿奶只管放心,以后一準發財,保證讓阿奶吃香的喝辣的!掙不到錢,我就把自己賣了給阿奶買好吃的。”
“就會耍嘴皮子,賣誰也不能賣你不是。”吳桂芝笑著輕輕拍了她一下,轉臉看看天,站起身又道:“這時間不早了,我得去摘些菜晚上用。”
何嬌忙起身按著她道:“別別別,我去,阿奶你要摘什么菜,我去給你摘。”
吳桂芝叫她一按又坐下笑道:“那行,你去摘些長豆角,這玩意最近瘋長,再不摘就老了,還有茄子,青椒,韭菜也割點回來,黃瓜就這些差不多了。”
何嬌心里默默記下,笑道:“我記得了,那我就先去了。”說著提著籃子就往外走。
走到菜地里時,果然菜地里長豆角掛的到處都是,多摘點明兒早上也可以吃。
待她摘好了菜,見天色還早,便往后山走了走,許久未去了,也不知道后山有沒有長什么果子。
她在樹叢里溜達著,想是村里孩子經常來,這會兒常見的那幾棵果樹上只剩下些小果子,青澀的很。伸手摘了幾個微微泛紅的果子,用帕子擦了擦就放嘴里吃,一口咬下去,酸中帶甜,只有一絲絲甜味,倒也不難吃。
“阿嬌!”
何嬌聞言轉身就見石磊也提著籃子站在樹下一臉欣喜的看著她,道:“你怎么來了?”
石磊看了看何嬌一手拿著果子,一手提著的籃子,也抬手揚了揚自己的籃子,笑道:“你也來摘菜啊,真巧!我娘讓我來摘點菜,你摘這果子能吃嗎?還這么青……”
“還好啊,你要不要吃?”何嬌將手里的果子塞了兩個給他,“最近事多,忘了問你,你生意怎么樣啊?”
“生意很好……”石磊說著怯怯的看了看她,又心虛的扭開頭,一副欲言又止。
何嬌見他如此,心中好奇,笑道:“你這樣子是做什么?有什么話你就說,咱們倆多少年的交情,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的?”
石磊羞得滿臉通紅,眼角瞥了她一眼,磕磕巴巴的道:“沒……沒什么事……就是……就是……”
何嬌聽的比他還急,皺眉道:“就是什么啊?你今天怎么回事?”
“就是……阿嬌,你別難過,不管那些人說什么,你都是最好的!我……我……要是……”石磊囁嚅道,我愿意娶你,只要你愿意。
何嬌聞言一怔,知他好意道:“你說這事啊,謝謝,我真的沒事。對了,上次你給找的店鋪,我和陸大伯選了城西那間,還沒謝謝你呢。”
石磊連忙擺手道:“不用謝,你不是還幫我們找了房子嗎?”
“那好吧,咱們都別客氣了。”何嬌失笑道。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石磊火急火燎的走了。何嬌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抓頭,搞不懂他今天怎么回事,也沒放在心上放下籃子,伸手試了試,爬到樹上。
卻說宋遠最近腦子亂糟糟,一閑下來就忍不住亂想。今兒休沐,宋遠不知不覺又再次來到河東村后山,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他拿著書找了棵大樹在樹下坐著,正在他看得入神的時候,聽到有人在說話,宋遠只覺耳熟的很,順著聲音就見一男一女正在不遠處說了會兒話,不久男的一臉臊紅的走了,而那女的正是何嬌。
宋遠不動聲色靜靜的看著,就見這令他瞠目結舌的一幕,她爬上了樹上。
看著不遠處樹上坐著姑娘,宋遠靜靜的聽著她哼著怪異的歌,曲調淡淡的有點悲傷,他不自覺走近,仿佛看見她眼角滑落的淚水。
她束著頭發,露出光潔的腦門,穿著灰藍色的衣服倚著樹干,眼睛閉著,唇角隨著曲調微動。
宋遠皺眉一直看不懂她,不知道她在悲傷著什么?他也不打擾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聽著。
何嬌似有感應,抬起袖子遮住臉,良久才放下手坐起身來看了看樹下,就見宋遠一身藍袍臨風而立,尷尬的多了,也就無所謂了,她揚起唇角,笑道:“好巧,宋大哥。”
宋遠微仰著頭:“嗯,何妹妹。”
她坐在樹上比他高,他仰頭,她低頭,笑道:“宋大哥怎么來了?”
宋遠:“隨便走走。”
何嬌展顏一笑,見四下里無人,也不再偽裝,故意道:“宋遠。”
宋遠聽她直呼其名也不在意,樹上陽光透過樹葉稀疏的灑在她臉上,她的眼睛就像天真的孩童未染世俗,笑起來的模樣讓人忍不住甜到心里去。他忍不住揚起唇角,淡淡的應道:“嗯。”
何嬌:“宋遠。”
宋遠:“嗯。”
何嬌笑道:“你長的可真好看,比我好看。”比前世的他帥多了。
宋遠誠實的道:“你好看。”
何嬌搖搖頭道:“你來我們村是找我哥嗎?”
宋遠:“不是。”就是想看看你。
何嬌又問:“宋大哥家難道是河西村的?”
宋遠回道:“不是,在鎮上。”
何嬌失笑,她大哥說過,她一時竟忘了他父親是鎮上私塾先生,笑道:“今天中元節誒。”
宋遠:“是。”
何嬌問道:“你不回家嗎?”
宋遠看著她,“回,過會兒回。”
何嬌問道:“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說話啊?”
宋遠皺眉疑惑道:“不是。為什么這么問?”
何嬌說道:“因為你總是嗯,是,不是。我還以為你不想跟我說話呢。”
宋遠道:“我平時里多是這樣子,不是不想和你說話。”
“那你是想和我說話嗎?”何嬌戲謔的笑道。
宋遠扭開頭,眼神閃爍:“……是。”
何嬌聞言一愣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想起上次的事又問道:“對了,那你上次來這兒干嘛?”
宋遠想起上次來河東村的事,心下尷尬,道:“那次是來找伯賢。”
“那你怎么不去我家,反而掉河里去了?”何嬌歪著腦袋看著他。
宋遠十幾年都沒那么狼狽過,低頭耳尖尷尬的泛紅:“書掉河里去了。”
何嬌捧腹大笑道:“哈哈……你可真是笨。為了本書差點把命搭上,真是書呆子!”
宋遠等她笑夠后,“剛才你哼的歌很好聽。”
何嬌笑意收斂,眼神微黯:“你聽到啦?”
宋遠點頭,又問:“你剛才哭了。”
何嬌哼了聲:“怎么可能,你看錯了!”
宋遠不知道她剛才傷心什么,既然她不想說他也不敢多問,看著她的眼睛點頭道:“嗯,是我看錯了。”
何嬌晃著腿:“嗯,你眼神不好。”
宋遠抬手揉了揉脖子說道:“是,我現在是眼神不好,你再不下來我怕是脖子也要不好了。”
何嬌聞言失笑,轉著眼珠子壞笑道:“那好吧。”說完不等宋遠回答,便跳下來。
宋遠只見樹上掉下什么,下意識的上前跑了兩步張開手去接她,卻不想沖勁兒太大,兩人一同摔倒在草地上,宋遠腰墊在地上的小石子上,咯的直皺眉頭悶哼一聲。
何嬌本來只是想跳下來嚇唬嚇唬他而已,聽他哼哼忙尷尬的爬起來伸出手想拉他一把:“誒,你突然怎么跑過來了。”
宋遠卻沒去碰她的手,自己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道:“你剛才那樣太危險了。”
何嬌尷尬的縮回手摸了摸鼻子,訕訕道:“好吧,我知道了。那個我要回家了。”
宋遠看著她:“我送你。”
何嬌連忙道:“不用,要是被人看到了不好。”
宋遠說:“那好,我看著你走。”
何嬌點點頭轉身要走。
宋遠卻又突然伸手攔住她道:“我娶你可好?”
何嬌回頭看著他,他眼里滿是認真:“你認真的?”
宋遠:“嗯。”
“不行,自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樣是不對的,還有那個我真的不需要你負責。”何嬌想了想從懷里掏出手帕包著的糖果遞給他,笑道:“給你,快回家吧。”
宋遠一時不言,何嬌忙將糖果塞進他手里,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多說什么轉身提著籃子就走。
宋遠緊握著手里的帕子看著她的背影,神色莫辨。
何嬌走到一半,心里悶悶的有點煩躁,想起宋遠的神色心里亂糟糟的,這是他第三次提出要娶她。想了想,她又轉身往回跑,可是大樹下已經沒有人,空蕩蕩的。
等到何嬌到家時,她已經把悶悶的情緒通通拋之腦后。
李秀娟正在到處找她,看到她回來就念叨:“家里忙忙糟糟的,今天中元節你也敢亂跑,快點給我回屋呆著去。”
何嬌笑嘻嘻的說:“我沒亂跑,我這是去摘菜去了。”
李秀娟接過她手上的籃子,道:“你還好意思說,摘個菜太陽都快下山了。你自己回屋玩去,實在悶了就去繡花去。”
何嬌無奈往屋里走,道:“知道啦,我這就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著事,心里悶的慌,爬起來打絡子,沒兩下絡子變成亂麻,心煩氣躁的扔下絡子,干脆拿本書躺在床上看,看了不一會兒,書上的字開始亂晃,不知不覺書蓋在臉上就睡著了。
晚上家家戶戶院門打開,掛著燈籠,在堂屋備了一桌豬牛羊肉六個菜,瓜果點心三盤,三杯酒三碗米飯,和一些冥衣紙錢。
因為她爺的事比較特殊,她家每年燒香祭祖都是兩塊牌位,寫著她太爺爺,太奶奶的名字,墓地沒有,只有每年她阿爺或者她爹去一趟云縣。
因為風俗習慣,這種活動是不讓未出嫁的女兒家參加的,因為未出嫁的女兒都是別人家的,所以何嬌都是編外人員,也只有這種時候才讓何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等燒完紙錢后,一家人晚飯后往怡連湖去,中元節放河燈,每年中元節怡連湖邊就有人賣河燈,何嬌買了一盞荷花燈,輕輕的放進怡連湖,雙手合十跪在河邊心里默念前世父母的名字,望他們余生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