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絲之野查看洪崖傷勢,肋骨斷裂三根,一摸脈搏,不到三秒,驚叫起來,她發現洪崖內傷奇重,身體各處潛伏七八道勁氣,剛猛雄烈,一點點侵蝕經脈,以至于丹田真氣變得渾濁。
她沒料想事情變成這樣,一向淡漠冷峻的臉,流露出驚慌,對徐驤大不樂意。自己雖說及時趕到,結局仿佛命中注定。
歐絲之野想出法子,除了采集草藥,熬成湯汁,喂他喝掉外,也別無它法。
山底出來個人影,白袍破亂,臉上是輕佻的笑,對自身傷勢毫不在意,笑道:
“我句芒還是幸運,初到三危,就兩次遇到公主,在下問好了。”
歐絲之野皺眉,心想此人狡詐無比,多說無益,指尖拋甩,一抹金光激射而去,說道:“作為一國使臣,趕緊回吧,你在三危干了不少好事,自己應該明白,萬一遇到厲害對頭,你吃不了兜著走。”
句芒抬手接住,低頭一看,是一個方形淡金令牌,材質特異,握在手中,蕩漾出一絲絲熱量。
“令牌夠你用了,你把協議放在心上,我三危不惹事,卻也不怕事,你回去后,好生給飛羽族長傳達?!粌鍪ト挥媚愎?,我自有辦法解決?!睔W絲之野一口氣說出,顯然提前打了腹稿,主要是想把瘟神送走。
句芒掂量幾下,眼睛瞇成一條線,笑道:“公主殿下想得周到,讓我惶恐無比,此番大恩,我會牢記于心,萬一將來哪一天用得著呢?!?p> 歐絲之野臉色一沉,眉峰聚滿殺氣,“怎么?還想吞并三危不成?就你那些手段,跟小兒戲耍有何區別,不信的話,咱倆走幾招?”
句芒心知不是歐絲之野對手,又欣賞她俏麗豐韻,說話越來越放肆,“哎呦,你這樣子,那個婆家敢要你?我句芒瀟灑宏達,可不在意……?!?p> 話未說完,只見歐絲之野冷哼一聲,身影極速晃動,布滿天空,單掌斜劈下來,勁氣雄渾。
句芒看不清到底那個是真身,又好像歐絲之野抱著洪崖,一直沒挪動過,但眼前風聲颯然,掌力實實在在打來。
他接了一掌,剛凝聚的氣便散了,心中對歐絲之野的實力有了底,雙掌護住面門,足尖探地,極速飛退,哈哈大笑道:“公主殿下好本事,咱們后會有期?!?p> 歐絲之野銀牙緊咬,心想若不是著急找藥草,非追上去,把他打得滿地找牙。
她低頭一看,見血沫從洪崖嘴角流下,慌得摸住脈搏,知道無甚大礙,才松了口氣。
一路上,歐絲之野細細思索,把所需藥材分門別類,大部分能在三危藥庫找到,剩下一些,要么太過普通,庫房不收;要么極其稀有,暫時沒有收錄。
她想先去庫房,把已知藥材取到,順便拿些現成療傷丹藥,先救個急,把洪崖吊住一口氣。剩下一些藥草,只有自己去找了。
到了庫房大門,守衛對她極為客氣,就是不讓進去。
歐絲之野納罕,詢問后才知,原來徐驤剛下令,除非有他親手寫的條子,否則任何人不得進入庫房。
她站在山頂,呵呵冷笑起來,“大哥,你真要做那么絕,別怪小妹無義?!?p> 往后幾天,歐絲之野一直在三危轉悠,騎著雪白玄鶴,到處尋草藥。
她平時閑暇無事,就去典籍房,把上萬本藥書看個遍,有不懂之處,會找到柳一仙,倆人共同討論。十幾年來,她一心撲在上面,不知不覺成了藥理大宗師,有時說出一系列見解,讓一向自視甚高的柳一仙驚嘆不已。
歐絲之野隨身帶著藥壺,只要夠了兩味藥草,就立馬煉了,一來保持藥力,二來洪崖早一日服藥,早一日痊愈。
其間,洪崖醒來幾次,率先聞到一股馨香,甘冽撲鼻,如晨露晶瑩,飛雨打荷,讓他心神一震。繼而是一張雪白冷峻的臉,瓜子形狀,雙眼湛湛生光,讓人不敢直視。
他總覺得自己對公主異常熟稔,就拿眼下感覺來說,并不陌生,仿佛很久之前,女子也曾這般抱住自己。
他體內勁氣瘋狂竄動,如激流沖蕩,位置變換不一,導致治療時,很費功夫。
洪崖昏迷時,隱隱聽到公主喊道留下靈犀一命,既然是徐驤之妹,話語權該夠了,那么靈犀暫且安全。
歐絲之野早就察覺到洪崖醒了,不知怎么了,不敢與之對視,自己成名多年,跟無數大人打交道,向來殺伐果斷,說一不二,就拿三危人來說,哪人一見自己,不瑟瑟發抖?
眼下感覺頗為奇妙,與洪崖距離如此近,她驀地升起一股羞澀之意,俏麗漸漸暈紅,兩頰如火,渾身不自在。
“把眼睛閉上,別滴溜溜亂看!”她終于忍住不住,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奇重。
洪崖被扇的頭暈目眩,側歪腦袋,大口呼吸,牽動體內傷勢,痛的齜牙咧嘴,結巴道:
“你,你這人,怎么如此霸道?動不動就打人?”
歐絲之野見其狼狽樣,笑道:“知道疼就好,千萬別胡思亂想啊,我下手沒個輕重,萬一控制不住力道,弄得你缺胳膊少腿,我可不負責?!?p> 洪崖捂住臉,有苦數不出,剛想開口,又趕緊閉上。
歐絲之野見狀,滿意點頭。她無數次打量洪崖臉蛋,清秀稚弱,眉眼極淡,跟那人像極了。
一晃十幾年過去,昔日在蜀山,洪崖還是個嬰兒,轉眼間,就長大了。
那日她將洪崖放在密林,一直躲在暗處,眼睜睜看著中年漢子抱走洪崖,心中萬分不舍,同時也松了口氣。
這么多年,她一次沒去蜀山,她怕自己一旦去了,見到洪崖后,怎么舍得回來?她不怕洪崖遇到危險,有人會暗中保護,那人時常告誡自己,千萬不要來,孩子肩負重任,容不得兒女情長。
她有時坐在神宮山頂,眼望蒼茫蜀山,心想那孩子哪能承受如此重任?平平淡淡過完一生不好么?前人走的路,艱難無比,幾乎用血鋪成,到頭來,還是一場空。后輩不乏天才,僥幸留下性命,最終走上相同的路,一個大循環,仿佛沒歇下過,代代朝朝,總一個樣兒。
她看的厭煩,不想爭什么了,當她親眼看到宣王丟掉姓命時,心都碎了。十天十日,她合不上眼,一閉眼就看到宣王渾身浴血,咆哮聲震撼星空,整片天地都在顫抖。
洪崖作為宣王唯一子嗣,就這點血脈,她拼死護下,幾乎舍掉性命。
歐絲之野設立靈位,每日祭拜,她總覺得自已雙手沾滿血腥,間接殺死了宣王,自己是幫兇。
自那以后,她再也沒笑過,也不會笑了。
那日在煉丹房初次見到洪崖,她歡喜至極,差點暈了過去,硬生生克制住,趕緊讓小丫鬟收了敕令,迅速離開。
往后幾日,她一直想見洪崖一面,礙于臉皮,遲遲不肯動身,一個人在宮殿發牢騷,徘徊走動,繞著圈子。
當她下定決心來時,恰好見徐驤擊傷洪崖,滿腔羞意化為憤怒,直接出手。
現在一想,她仍是后怕,倘若再晚來一會兒,后果不堪設想,一旦自己精神支柱崩塌,該何去何從?
這幾日,歐絲之野抱著洪崖,發現這人臉皮薄,身材單薄,不知哪來的勇氣,敢和大哥爭斗?不過就因這份勇烈,她暗暗贊嘆,不愧是宣王之子。
藥材準備的差不多,只需要一顆藥引,她為找那頭妖獸,幾乎把三危大江大澤看個遍,終于在一個深谷見到蹤跡。
這頭妖獸極具靈智,知道自身寶貴之物是內丹,每月都有人到來,要么下絆子,要么設陷阱,引它上當。
歐絲之野站在一旁,窺探妖獸,見其警覺性極高,有點風吹草動,立馬縮回洞中,三五天才出來。
“好家伙!活的跟老狐貍一樣?!彼Φ?,并不放在心上。
她在山頂把所有藥草煉化,放在藥壺中,保持溫度。等妖獸一出動,就把洪崖放在鶴背上,囑咐不要出聲。
洪崖知道當下時刻很重要,慌得點頭,生怕公主又伸手打自己。這幾日,他被打怕了,歐絲之野心緒時好時壞,總拿洪崖出氣,掌力還重,打得他鼻青臉腫,還不能吭聲。
他稍微叫疼,就看見歐絲之野眼中閃著譏諷,有時還罵出聲,氣得洪崖咬緊牙關,小臉全是汗,不發一聲,歐絲之野才滿意點頭。
更讓他狐疑的是,歐絲之野有時對他極好,噓寒問暖,語氣輕柔,目光愛憐橫生。幾日后,他驚覺一個事實,歐絲之野看向自己時,神態飄浮,思緒渺遠,仿佛在追憶什么,深深陷入其中,把自己當成別人。
洪崖每想到這兒,便覺得屈辱無比,幾次恨不得出聲打斷。可歐絲之野感應敏銳,他念頭乍起,就被察覺到,往后就是一頓大耳括子,打的極疼。
說來奇怪,往后歐絲之野會幾天不理他,臉蛋冷淡,眉峰聚滿煞氣,嚇得洪崖大氣不敢出,只低頭裝作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