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樓的位置是臨街靠窗的,大冬天的窗戶未開,房間被炭爐燒的暖烘烘的,還一點煙味都沒有,是上好的金絲炭,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的上等貨。
室內布置與之前看到的大相徑庭,多花物裝飾,屏風的樣式也更簡單。茶間與用飯的地方用明紗隔開,這種紗垂重不透,摸著細密柔軟,而且顏色素雅淡墨,看上去十分舒心。
桌上是已經烹好的茶,離得近些,深深一嗅,整個人都瞬間清醒許多。
白書坐在臨窗那一邊,大街上的動靜看的一清二楚,良兒上了幾盤精致的點心,忙不迭的就退了出去,生怕多留一刻。
來虹樓三次,算上今天就是第四次了,白書不是個好飲食的人,傳聞虹樓的菜肴鮮美無比,用料講究,吃過一次就叫人念念不忘,口齒噙香。
吃個飯也要說的這么玄乎,薊娘難不成是請了天上的神廚下凡?
街上的馬車過去三輛,賣豆腐腦的小販來回了兩趟,白書喝完第三杯茶的時候,門外終于有了動靜。
“白大人就在里面,您請進吧。”
人來了。白書站了起來,明紗后面的人一步步的走近,越來越清晰,下一刻,簾子被掀起,一見面便是溫柔熟悉的笑意。
“白副司,好久不見了。”林鈺輕輕說道。
茶香氤氳,繞著一小方天地,紗簾之間的男子發冠束的一絲不亂,兩根長長的淺藍色絲帶飄在身后。鴨卵青的斗篷之下,是一身藕色厚領圓扣袍,腰間反紋玉帶壓香囊,外罩寬袖薄棉大衫。
外邊傳來斷斷續續的絲竹之音,和著水霧在室內悄悄蔓延,仿佛只剩下這里,遺世獨立。
“白副司?”
白書有一瞬間的失神,聽見喚她,連忙清醒,看著林鈺眼中含笑的看著自己,自知失態,卻裝著沒發生什么一樣,道:“林督院來了,請入座吧。”
林鈺解下斗篷,打量了一圈之后,點著頭道:“白副司果真會選地方,你信中約我來虹樓,我還不大相信,看來你與這里的掌柜交情匪淺吶。”
“沒什么,不過曾經幫個小忙,順水人情罷了。”白書熟練的斟了一杯茶,遞了過去。
“一早便要來的,不巧出門的時候被事情耽擱了。”林鈺端起茶杯,敬禮道:“竟還要白副司等候這么久,實在是我的過錯。”
白書飲下一口,淡淡道:“無妨,今日是我做東,不免來得早了。”
一句話說完,再沒了什么聲響,靜靜的,兩個人都看著窗外,誰也不開口了。一個性子柔,一個性子冷,竟也不覺得尷尬,真要這么干坐下去,一整天也不是問題。
門外的良兒急的直跺腳,她方才趴著門想聽聽里頭有沒有人說話,她好續一壺新茶,等了好久也沒聲。薊娘千叮嚀萬囑咐,必要她好生看著白副司和她約的貴客是什么關系,現在門都不好進,哪里還能看到!
嗐,良兒也顧不了許多,手抖了三遍,一狠心敲響了門:“白副司,是我,我給您上一壺新的茶。”
“進來吧。”
良兒托著盤子,小心的開了門,咦,怎么兩個人坐的這么遠?
簾子先一步被掀開,良兒感激的看了一眼,頃刻間,滿腦子的想法都是,這個人怎么這樣好看!見對方淺淺頷首,良兒紅著臉將杯盞收拾干凈,屈膝行禮小聲說了句,多謝公子。
出了門摸著臉還是滾燙,來了好久也沒見過如此俊俏的人,良兒捂著嘴偷笑。哎呀!忘記薊娘說的話了,光看臉了,其他的什么也沒注意。
沒事沒事,良兒撫著心口想道,一會送菜的時候多看看,看人看關系都好得很呢!
“白副司約我來此的目的,不是就這么等到吃飯,然后吃完各走各的吧?”林鈺轉過頭,微笑問道。
不是這樣還能是哪樣,白書想著方才良兒害羞的模樣,不覺皺著眉頭:“本就是為了多謝林督院的搭救之情,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欠別人什么。”
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林鈺無奈的搖搖頭,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本應天真爛漫的愛俏皮,怎么面前這位看到他就從來沒什么好臉色,自個長的有這么讓人覺得沒趣兒嗎?
“空遠的卷宗,我已經移交給大理寺了。”白書頓了一下,又道:“我寫的都是些場面上的應付,你那邊呢?”
林鈺答道:“那自然同你是一樣的了,皇家的事情,我們做臣子的要噤聲不語,方能長遠。”
白書嘆了口氣,空遠蓄意謀害皇子,下毒放火,但是他又殺了那些人販子,救了無辜的幼女稚子,使許多百姓家不至于支離破碎。只是,這些事終究也算不上是多了不起的事罷了,掩蓋的只有他的那道死罪,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