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有意失約……”
見嫵無不說話,戎康幾乎要哭出來,斷斷續續道:
“我向普通人打聽,都說不知道,知道的也不是京城謝家……那些官老爺,我根本沒有打聽的機會……”
嫵無愣了愣。
她自小在京城官僚子弟的圈子內長大,謝家幾乎是人盡皆知,因此她也未曾想過普通人并沒有接觸到謝家的機會,自然也無從得知謝家在哪。
“那你是如何找到的?”
戎康見嫵無回了話,急急道:
“我想不到好法子……我是一家家府門口找過來的……我特意去寫字先生那里討要了了謝字,一家家看過來,這才……”
嫵無嘆了口氣。
著實為難他了。
京城這些官家要多少有多少,一家家找過來,這少年也算是一個心性堅韌之人。
“起來吧。”
戎康依言站了起來,只是還有些不敢瞧嫵無。
“你娘可好些了?”
戎康眼睛紅了。
“我娘……去了。”
嫵無一愣,便看見少年忽然抬起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著嫵無。
“戎康謝小姐賜名。戎康既然成了戎康,便這輩子都是小姐的人,戎康會跟著小姐。”
戎康說話雖然說得繞來繞去的,嫵無還是聽懂了。
“即使可能會丟了性命?”
戎康干脆地點了點頭。
“沒有小姐,戎康什么都不是……戎康的命就是小姐的。”
嫵無點點頭,道:
“這是一些銀票,你拿著,幫我在城南買下一處家宅,再置辦些家當。”
“小姐?”
戎康有些猶豫地看著她。
“我讓你做,便是信得過你。不用很大,能住便可。”
“戎康領命。”
戎康又向嫵無行了一禮,小心地收好銀票,轉身離開了。
望著戎康離去的方向,嫵無嘆了口氣。
自己讓戎康去置辦家宅,便是存了抽身而退的念頭。
只是不知……她是否還能夠抽身。
她已經無力改變這一切了。
嫵無回了西苑,有些疲倦地躺在床榻上,想要小睡一會兒。
這一睡卻是一整天。
嫵無睡得很不安穩,夢里時而出現謝朗那張風清月朗的臉,忽然又出現謝安那雙帶著追憶看她的眸子。
夢里她極為痛苦地伸出手,卻抓不住任何東西。
是誰……究竟真相是怎么回事……
嫵無是被小桃搖醒的。
她恍恍惚惚地張開雙眼,見天色還亮著,便問小桃是什么時辰了。
小桃慌慌張張地道,已經是第二天了,又道宮里來人了,讓嫵無趕緊去前廳。
嫵無的睡意一下子就消失殆盡。
自己竟然睡了這么久……
“宮里來了什么人?”
小桃道是福公公。
“福公公?哪個福公公?”
嫵無還想再問,小桃卻只說不清楚,讓嫵無趕快梳妝。
嫵無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任由小桃幫她梳洗穿衣。現在這個關頭宮里來人……
等到了前廳,只看見前廳烏泱泱地站了一群人。謝安、謝家兩兄弟、莫氏都在。
嫵無心里咯噔一下,還沒來得及張口問,便看見福順一步步走了進來,手上捧了份黃澄澄的詔書。
“左丞相謝安接旨——”
呼啦一聲整個前廳跪了一地,
嫵無被小桃拉扯著跪了下來。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只聽得福順特有的那尖而細的嗓音緩緩道: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茲左丞相謝安,溝通外寇,暗行巫蠱之術,干及六宮……加恩賜午門問斬。其三族流放邊疆,永不得回京。”
嫵無只聽到那句“加恩賜午門問斬”,臉色一白,卻又聽福順道:
“左丞相謝安之長子謝朗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茲左丞相謝安之長子謝朗,謙虛有禮,溫文爾雅,能文能武,逸群之才,念其協助有功,特赦無罪,承其父左相之位。”
“左丞相謝安之義女謝嫵無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茲左丞相謝安之義女謝嫵無,溫順大方,賢良淑德,念其平反有功,特赦無罪。”
“欽此——”
嫵無只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血氣上涌,頓時什么都明白了。
謝朗……竟是謝朗!
竟是那個一直云淡風輕溫潤如玉的謝朗!
這么說來一切都能解釋了……
嫵無還在出神,卻被小桃輕推了一下。
她反應過來,咬唇接旨。
那邊福順帶著笑意對謝朗說著什么,謝安不可置信地看著福順。
“巫蠱之術?敢問臣何時犯此大罪?福公公,還請讓臣死有所知。”
福順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謝安,道:
“圣上旨意,奴才不敢妄加揣測。還請謝大人移步。”
謝安白了臉,甩開身邊內侍的手,道:
“圣上如今正在養病,幾日都不見圣上上朝,如今突如其來的旨意又是何人授意!”
福順臉色也沉了下去,道:
“謝大人這是何意?難道是說奴才假傳圣旨嗎?”
謝安還想說什么,卻被幾個內侍按住帶了出去。
一旁的謝朗忽然默不作聲地看了嫵無一眼。
福順又對臉色慘白的莫氏道:
“夫人與小公子,也請早日收拾收拾,奴才好去交差。”
謝朗忽然上前一步,對福順拱了拱手。
“福公公莫急,吾弟腿上有傷,還請寬容一日,福公公意下如何?”
福順也是人精,知道此后便是謝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笑著應了下來。
千恩萬謝地送走了福順,莫氏臉色慘白地癱倒在地。
謝朗溫和道:
“來人,送夫人和歡公子下去。”
謝歡看著謝朗沒有說話,順從地攙扶著莫氏出了前廳。
一時間前廳只剩下謝朗和嫵無兩人。
嫵無看著謝朗,只覺得心寒。
“大公子,你為何要這樣做?”
謝朗微微笑起來。
“阿嫵說的是哪一件事?”
“大公子心知肚明。”
謝朗還是那樣溫和地笑著,淡淡道:
“阿嫵指的是……滅林氏者,謝安?”
看見嫵無變了臉色,他笑起來。
“不錯,那的確是我放在阿嫵閨房的。”
嫵無只覺得一陣冷意從背后襲來。
“你為何要這樣做?”
謝朗頓了頓,沒有回答,道:
“阿嫵為何要對付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