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工作焦躁的徐苒在電腦前狠狠拍了幾下腦袋,兩只手用力揪住頭發,嗓子里壓制的聲音努力沖破緊閉的嘴巴,沙啞疲憊的低吟從鼻腔里滑出來。
強烈的自我懷疑會讓徐苒陷入近乎崩潰的情緒里,在壓抑與對抗的自我拉鋸里折磨自己。不愿發出聲音的哭泣,已經是用盡全部力氣的悲傷。在徐爸徐媽每次爭吵中,年少的徐苒都躲在被子里、坐在書桌邊捂住嘴不敢哭出聲。淚水打濕被子、模糊課本上的字,她怕哭聲驚擾了正在盡情發泄不滿的父母,從而加劇與這個家的破碎。徐苒的自責和內疚,沒能保住完整的家。現在依然沒辦法讓她找到一份工作。
努力揪著頭發卻又無法忍受頭皮疼痛,懊惱著沒法對自己下狠手的徐苒聽到微信傳來“叮”的一聲。是微信好友申請,徐苒不耐煩的點開屏幕,驗證信息里字跳進視線:張瑞研。
徐苒在驚訝里通過了對方的申請。
張瑞妍是徐苒大學里最好的朋友。張瑞妍爸媽也很早離了婚。農村出生的張媽媽為了改變命運義無反顧的嫁給了有穩定工作的又是城里人的張爸爸。即使結婚前就知道這個男人好吃懶做,張媽媽也對未來抱著美好憧憬。可惜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維持不了多久,加上張爸爸因為賭錢丟了工作。張瑞妍七歲時,父母離了婚,由張媽媽一個人撫養孩子。按張瑞妍的話說,她爸在吃喝玩樂上樣樣精通,唯獨掙錢這件事上,特別的無能為力。通過張瑞研的描述,徐苒結合自己父母吵架的畫面,可以想象出年幼的張瑞妍經歷過怎樣的悲傷無助。
上學時的徐苒一直覺得自己比張瑞妍要成熟,懂得更多人情世故,即使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張瑞妍依然不知道徐苒父母離婚的事。
在徐苒朋友的眼里,徐苒和大多數中國家庭里的獨生子女一樣。生在小康之家,父母的感情維持主要靠親情和物質,只要讓孩子衣食無憂,有更好物質基礎,父母自己的情感需求并不重要。可惜徐苒的父母都不是只滿足于物質維系生活的人,他們更在乎追求各自的生活幸福感。只是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一不小心忽略了徐苒。
徐苒并不羞于告訴別人自己家里的事,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傷口扒開,讓別人一遍遍詢問,同情的眼神和話語幫助不了她治愈自己。她在張瑞妍的身上找到了共鳴,一種同病相憐式的惺惺相惜。張瑞妍雖然無法理解徐苒的親近和示好,卻也不排斥這種主動送上友情的朋友。
張瑞妍的外貌普通,是那種最不起眼的北方姑娘。女孩們之間做朋友困難重重,看似可以同吃同睡,但毫無嫉妒的交心,那是需要時間和經歷的。
此刻的徐苒看著微信上的頭像,依然不確定張瑞妍從心里有沒有把她當作過好朋友,而自己又是否對這個朋友真誠過。徐苒拿起手機,發送信息:瑞妍?
手機鎖屏,回憶繼續。
畢業后張瑞妍回了老家,徐苒留了下來,兩人一直保持著聯系,像情侶一樣每天都要聊上幾句生活的瑣碎。隨著分開時間變長,兩人越來越聊不到一起。某一天,徐苒發現再也收不到張瑞妍的信息。這個人就這樣消失了,電話換了,網上的聯系方式都不再回復。像是分手的情侶,沒有一聲交代便單方面結束了這段友誼。徐苒卻并不那么難過,從父母那里她明白,失去是人生常態,不真正的付出便不會真正受到傷害。她不在乎多一個或少一個朋友,她似乎只在乎她自己。
手機屏幕又亮了,徐苒拿起手機。這次發的是語音。
“最近要來你老家這邊開會,好不容易找到你微信!你現在在哪呢?”
“在老家。”
“那正好,有機會見個面?”
“什么時候?”
“下個月四號飛機落地,五號休息,之后開三天會。”
“好,那五號中午請你吃飯。地址發你。”
“好,見面聊。”
放下手機,徐苒的腦子暫時脫離了找工作的痛苦。可憐的頭發逃離“魔爪”后扭曲的貼在臉頰邊。
老友重逢不知會有怎樣的情形,期待的同時也牽扯出絲絲惆悵。張瑞妍見證了徐苒十八歲到二十二歲那段可以肆無忌憚、無知揮霍的美好時光。那段光陰里有讓徐苒失望痛心的愛情、學而不精的學業。如果那時努力考幾個有用的證書,少談點戀愛,多學點有用的技能;少買點化妝品和衣服,多存點錢,到了快30的年紀時,會不會就有了完全不一樣的處境?
神游的徐苒收回思緒,現在想這些有什么意義?眼下找份工作糊口才是正道,再怎么一無是處也不能混吃等死。徐苒甩甩頭,似乎這一甩,腦子就能清醒似的。纖細的手指快速點著電腦鼠標,每點一下“發送”鍵,希望就一點點浮起來,煩惱就一點點沉下去。點了十幾個“發送”之后,徐苒心情愉悅了起來。
簡歷發送的差不多后,徐苒打開一個文檔,雙手在電腦鍵盤上快速敲擊。最近她總是在無聊時,寫些小文章。這是她最近新找到的興趣。故事也許寫的很爛,但她樂在其中。在自己主宰脈絡的故事里,她能忘記自己有多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