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泊賢還是一如尋常地每晚抱著她入睡，只是每次她假裝睡熟了，轉身時都能感受得到他熾熱的目光，即使不睜開眼。

　　林歌九手袖里玻璃片每晚都硌著她的皮膚，讓她徹夜難眠。

　　慶幸的是季泊賢每次碰她，都沒有去抓她的手臂，不然即使她能忍著疼，滲出的血跡都瞞不住。

　　“寧初，睜開眼，看著我。”

　　頭頂上傳來他有些沙啞的聲響。

　　林歌九乖乖張開了眼，仰頭看他。

　　脖子久了有點酸，她還沒伸手去揉揉脖子，他的手已經扶上她的脖，另一只手握著她的臉，然后便是長長的吻，吻得她七葷八素、意亂情迷。

　　“...唔...泊賢。”林歌九的手扶上他的肩，被吻得喘不過氣，手上用了點力想提醒他。

　　季泊賢反常地沒有顧忌她，握著她臉的手用力更大了些，讓她無法動彈。

　　在林歌九懷疑他是不是想就這樣把她憋死時，季泊賢松開了她，伸出雙臂環抱著她。

　　“寧初...其實我很想要，但是我不干凈。”

　　他低喃的聲音讓林歌九摸不著頭腦又覺得很吃驚。

　　“什么？”

　　她小聲嘀咕道。

　　“那個畜生，也對我做了很不好的事...從那一天我就知道，我這輩子不可能擁有你了。你那么好，我配不上你了?！?p>　　季泊賢沒有管她，也不知道是說給她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用了很久很久的世界，思考自己該如何與你相配，并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從你爸爸毀了我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被毀了?！?p>　　季泊賢很反常地說了很多，平時他都是不說話，只一雙眼睛盯得她發毛，那時，林歌九盼著他說點什么，好了解他的情緒。

　　現在他說了那么多，反而讓林歌九的心跳得更厲害。

　　她同情他，可憐他，哀他的不幸，哀他對莫寧初隱忍的愛。

　　但她又恨他愛錯了方式。

　　心里情緒越矛盾，就越不忍，手臂里的玻璃渣子每晚都硌得疼，讓她恨不得快點拿出來解決這個束縛了她的男人。

　　“泊賢，別說了，我明白...”

　　“你不明白，你不知道。”

　　他像個倔強孩子，和她有些幼稚可笑地頂嘴。

　　林歌九一時無言。

　　“那個畜生有時候喝大了，就要去開你的房門...我總被嚇得不行，抱著他的大腿求他...后來我干脆每晚住在你房間...最后我終于忍不住，殺了他...”

　　季泊賢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發抖，抱她抱得更緊了些，好像這樣就可以暖和點。

　　林歌九努力抽出一只手，試探性地輕輕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都過去了。”

　　季泊賢頭埋在她的頸肩，在林歌九以為他睡著時，突然感覺肩膀有濕涼意。

　　她驚得說不出話來，季泊賢...哭了？

　　“你沒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他悶聲道。

　　林歌九半晌沒說話，真沒什么想說的。

　　“寧初，手不疼嗎？”

　　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林歌九心跳不穩。

　　她努力想側頭看他，奈何他的頭就靠在她肩膀處，看不見神情。

　　“什...么？”

　　“玻璃硌得不疼嗎？”

　　他聲音有些顫抖，但還是完整地說了出來。

　　林歌九那揣著玻璃的手一垂，無力地靠在他背上。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但寧初你沒有經驗，演技太拙劣了。”

　　季泊賢繼續說道。

　　林歌九如同溺水般喘不上氣來，呼吸聲逐漸粗重。

　　她伸出另一只手去撩衣袖，卻被季泊賢出聲阻攔：

　　“寧初，我來拿，小心傷到。”

　　林歌九不動了，看著季泊賢紅著眼，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衣袖一點點往上翻，然后一塊并不小的玻璃渣子掉了下來，落在床上。

　　“手都磨脫皮了，很痛吧。”

　　季泊賢沒有去撿那塊玻璃渣子，反而將她的手抬至眼前，借著月光輕吻了下去。

　　她想起了以前看神怪電視劇時，男主角的用吻療傷。

　　林歌九受不了他這樣的溫情，掙了掙手，沒成功。

　　“莫寧初，你聽著，好好聽著。”

　　他突然伸出雙手捧著她的臉，語氣急促，顯得異常神經質。

　　林歌九害怕得忍不住往后縮。

　　“莫寧初，我季泊賢愛你，很愛你，愛到甚至想將你一起拉到泥濘里，讓你也在地域里陪陪我。這些年我太孤獨了，我多么渴望完整地擁有你...但我更想你好好活著?！?p>　　林歌九直視著季泊賢那滿是深情、癡念、執著的雙眼，不敢相信。

　　“寧初，下床，跑，跑得遠遠的?？吹剿廊撕芸植溃瑫絷幱?。我替你殺了我自己，一切都安排好了，跑吧?！?p>　　季泊賢突然松了手，對她說道。

　　林歌九仿佛覺得自己在做夢，一下子坐起了身，慢慢下了床，視線一直看著季泊賢。

　　她生怕這是一次關乎她生命的試探。

　　季泊賢看著她猶豫的樣子，笑了，笑容里滿是嘲諷。

　　他伸手摸到了那塊玻璃渣子，直直地往自己脖子上懟，伸手遮擋了會令林歌九尖叫的xue xing畫面。

　　林歌九抱著自己，步步往后退，直至整個人抵在門口，抖得不行。

　　她是殺不了季泊賢的，她現在能確定了。

　　她是一個連雞都沒殺過的人，是殺不死季泊賢的。

　　“莫寧初...我沒有碰過你，是你太笨了，我的一點血就讓你相信了我的謊言...我太臟了，不想搞臟你...這是我做過最正確的事...把你完整地交給...你以后的男人...跑?！?p>　　血從他的手縫里緩緩溢出，速度卻越發快，一下子流到了床單上，染了一大片血，與鮮紅的床單相襯的，是他越發蒼白和扭曲的臉色。

　　“跑！”

　　他蓄力而發的一聲，一下子讓無比恐懼的林歌九清醒，連滾帶爬地奪門而出，卻只是靠在門外的走廊上，沿著墻癱坐在地上。

　　她沒有力氣了。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他最后還是心甘情愿地走進她的死亡圈套，甚至輕易地猜到，她沒有下手的勇氣，體貼地幫她完成這個她耗盡心力的任務。

　　原來，他一直在告別...

　　原來，他的那句“你沒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是在期待著自己知道真相后，會不會改變主意，會不會不想再讓他死，會不會...考慮愛他。

　　即使她知道這個任務是必須完成的，但她真的有心軟...甚至有動搖。

　　然而她的沉默，成了他必死的決心。

　　時間一點點流失，林歌九抖得不行。

　　終于，她聽到了那一聲。

　　“小九...恭喜完成任務?！保ㄏ到y有些感慨地開口道。）

　　一切，都結束了。

　　林歌九松開了捂著臉的手，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