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當蘇雪顏拉開房門時，一位藍衣少女出現在她面前。

　　那少女身著一襲湖藍軟緞褶裙，烏黑的長發梳在腦后，形如鴉翅，身材窈窕，玉頸修長，五官精致，肌膚白皙，美得不可方物。

　　“妙音宗薇月。”少女用俏皮的語調介紹了自己。

　　“見過薇月師姐。”蘇雪顏一時有些沒明白過來情況，慌忙開口。“我叫蘇雪顏。”

　　“我知道，不然也不會在這里等你。”薇月嫣然一笑。“跟我來，有些事要與你說。”

　　少女轉過身，邁著輕盈的步伐向外走去。蘇雪顏連忙小跑幾步，跟在她身后。

　　薇月一言不發，帶著雪顏沉默前行，踏上一條幽僻的林間小道。

　　“你了解過青玦八宗了吧？”薇月終于開口。

　　“嗯。昨天聽人介紹了一下。”蘇雪顏點點頭，不太明白這位師姐的用意。

　　“那你覺得我們妙音宗怎么樣？”薇月曳著裙擺優雅地轉了一個圈，看向蘇雪顏。

　　“我覺得……挺好的。”蘇雪顏被薇月突如其來的轉身驚了一下，對這個問題有些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說。“有，有個朋友還推薦我選妙音宗。”

　　“那個朋友是叫墨塵吧？”薇月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打趣蘇雪顏。“我聽冊錄殿的師妹說，你還想和他一塊選龍凰宗。是么？”

　　蘇雪顏的臉瞬間變得通紅一片，埋下了頭。

　　“好啦。”薇月見她羞窘難耐，沒再提這茬，開始說正事。“我今天來找你，就是想和你談談選擇宗門的事。”

　　“我直說吧，我們妙音宗有位長老，也是純陰之體。”薇月轉過身，繼續邁步向前。“她老人家所練功法特殊，必須身具純陰的水靈根才可修行。近些年她想尋找一位弟子繼承衣缽，但至今還沒有合適的人選。”

　　“你的靈根純度雖然一般，但主靈根恰好是純陰的水屬性。”薇月臉上笑容一盛。“如果你加入我們妙音宗，我就幫你向那位長老引薦一下，我想她多半不會拒絕。你看如何？”

　　“我……”蘇雪顏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薇月的這份好意讓她有些為難，想要拒絕，卻不知怎么說出口。

　　“你大概還不明白這其中的意義。”薇月見蘇雪顏猶豫不決，解釋道。“普通的玄階靈根修仙者，花費數十年時光，也不過在筑基境徘徊，更進一步者少之又少。最終能踏入真境之人，一萬個里面也沒有幾個。但如果能得到宗門長老傾力栽培，踏入真境其實并非太難的事。”

　　“而真境這道門坎，可以說把修仙者分隔在兩個世界。這其中差別之大，你應當能夠體會。”

　　蘇雪顏雖然對許多名詞感到陌生，但薇月話中的含義她已清楚知悉。如果她放棄薇月這份好意，今后極有可能泯然于眾，如果接受，則將獲得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其實，還是……想去龍凰宗。”雪顏額頭上沁出一層細汗，捏著自己的衣角，小聲說道。

　　薇月愕然。

　　她本來滿懷信心，一番話說完，小姑娘肯定乖乖同意。但蘇雪顏這一回答，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小姑娘，你不要太過天真了。”薇月語氣微忿。“對于這個世界，你了解得還太少。如果十年之后再讓你做選擇，我保證你一定會毫不猶豫接受我的提議。你不知道，這樣的機會，多少人求之不得。”

　　薇月語氣中的不滿，令蘇雪顏臉色有一些蒼白。她低頭不敢說話，緊緊咬著嘴唇。

　　“小妹妹，姐姐不是逼你選我們妙音宗，而是不忍心看你因為現在的天真任性，將來追悔莫及。”薇月見蘇雪顏如此神色，心中一軟，語氣柔和起來。“你還太小，目光所及的范圍太近，容易被眼前的東西迷惑，分辨不出哪些才真正重要。”

　　“相信姐姐，這個機會對你來說太過難得，可能一輩子再也遇不到了，你要慎重考慮。”薇月語重心長。“也許你還惦念著曾經的朋友，但是過幾年你再回頭看，就知道這些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薇月的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敲在蘇雪顏心上。她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潮。

　　“不，不是這樣的。”蘇雪顏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勇氣，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薇月姐姐，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真的非常感謝。”

　　“但是，我還是想選龍凰宗。”

　　朝陽冉冉升起，從枝葉縫隙間投射下明亮的光芒，映照出一張柔弱但倔強的臉龐。

　　清新的晨風卷起地面的枯葉，發出細微而空洞的聲響，為林蔭道上的沉默伴奏。

　　“為什么？”薇月看著小姑娘的神情，忍不住問道。

　　“因為墨塵他對我來說，不會微不足道。”蘇雪顏回答得認真而冷靜，沒有一絲猶疑。

　　這個十一歲的小姑娘，出人意料的堅定。

　　“對不起，薇月姐姐。我浪費了你的好意，真的很抱歉。”她的表情充滿了愧疚，說完深深地低下頭去。“希望妙音宗那位前輩能夠早日找到中意的弟子。”

　　“算了，真是個任性的姑娘。”薇月灑脫地一笑。“本來你靈根也差了些，要不是純陰的水靈根不多見，我也不會專程來找你。我妙音宗的長老根本不愁找不到傳人，不用你擔心。”

　　“如果你在宗門定下來之前改變了主意，隨時可以來找我。”薇月拿出一塊吊墜，塞到蘇雪顏手里。“收好。想要找我就拿出這個，這座島上的各宗弟子應該還沒有人不認得我。”她語氣平淡卻透著毫不掩飾的自信。

　　蘇雪顏望著手中小巧玲瓏的藍玉吊墜，正要推辭，薇月卻已頭也不回地離去，腳步一如來時的輕盈。

　　蘇雪顏望著那道美麗的背影，神色復雜，久久無言。她低頭看向手中的吊墜，見指甲蓋大小的墜心藍玉上，一面雕著妙音宗的徽標，一面刻著“薇月”二字。

　　蘇雪顏緊緊握著吊墜，手心溫暖，內心疲憊。

　　仙緣大會倒數三天之時，許多孩子收到重擇宗門的通知，尤其以報神隱宗的居多。

　　各宗前輩雖然會尊重孩子本人的意愿，但前提是總體分配能夠讓各宗都滿意。

　　八宗對于不同屬性和純度的靈根有各自的需求，招錄人數早有約定，故而不得不協調一部分孩子，以修正自然選擇的結果，使其符合各宗預期。

　　這其中涉及的復雜利益交換，孩子們并不明白。不走運的孩子只得重新再做選擇，而且這次并不自由，冊錄殿的各宗弟子會根據靈根做出判斷，他們到底能不能選擇想去的宗門。

　　幸運的是，選擇龍凰宗的墨塵、姬雨和蘇雪顏三人并不需要面對如此局面。

　　五月二十二日，申時三刻。

　　橫跨仙凡兩界的長橋上，濃郁的霧氣彌散開來，遮蔽了整座橋身。

　　洶涌的霧氣劇烈翻滾一陣之后，如同長鯨吸水一般飛快縮回飛仙島上，不見蹤影。

　　仙是仙，凡是凡，再無可行之路。

　　不論命運還是抉擇，一切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