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聽到過有那么能扯的小女生,她說話很講究技巧,總是先用問題問我,然后帶出她想表達的意思,好像不是她一個人在講話一樣。或許現在的女生都是那么能健談的。我這么想著。
到了大排檔,我們選了個位置坐下來,我們各自點了兩三個菜,叫來了幾瓶啤酒。我打算好了繼續聽她聊天。
她說,她家就在這個小鎮里,之所以選擇我們學校實習是因為離家近,白天出來聽課,晚上可以住在家里。但是家里,她也不常住,大部分的時間都跟同學住在一起。爸爸媽媽都很忙,基本上也沒有時間管她是不是住在家里,現在都長大了,家里人也不像從前一樣管得緊,必須住在家里,外出也要跟家里說一聲跟誰一起出去,干什么,什么時候回來。
說話間,拍檔的菜也陸續上來了,我開了啤酒,倒了兩杯。
“歡迎你到我們學校來實習。”我說,“很高興,有幸成為你的指導師。”
“謝謝老師,我們干一杯!”
“不要了,你一個小女生,你半杯,我喝完好了。”
“不行,怎么可以老師喝完,學生喝半杯的呢?”
“好吧,你看著辦,不許喝醉!”
我們碰了一下酒杯,一飲而盡,又加了一杯。
“不要叫我楊老師好嗎?都把我叫老了。”
“哼……”惠怡笑起來的時候,一直手遮住嘴,“楊老師,不教您楊老師,教您什么呢?……嗯,對了,您比我大不了幾歲,那我叫你一帆老師好了。”
“楊老師、一帆老師,有什么區別呢?我以為你的小腦袋有很多創意,不過如此嘛!”我帶著點嬉笑。
“區別可大了。”
“說說看,大大的區別。”
“稱呼的叫法在我看來至少有九種以上的。”
“九種?”這完全出乎的我意料。
“從稱呼的親疏度來分,可分為遠中近,最疏遠的是姓加名;中度的是呼一個名;最親的是呼一個字。”
“那不是只有三個層次嗎?”
“遠中近每一個又可以分成至少三個小層次。可以在稱呼前加前綴,比如親愛的、敬愛的、可惡的、無聊的;不加前綴的;還有后面加尾綴的,比如啥啥先生、女士一類……再把名字改成職業稱呼的,隨便一分,九種以上了吧。”
“那楊老師處于什么層次呢?”
“楊老師屬于比較疏遠的,一帆老師相對就比較親近了。”
我可從來沒去思考過稱呼還有如此變出五花八門的說法,這一天也真的是大開眼界了。總的來說,跟惠怡一起說話,還是比較輕松自在的。“那隨你吧,你想怎么稱呼就怎么稱呼。反正你實習也沒有多長時間,你實習結束了,這個稱呼也就結束了。”
“那可不一定哦,萬一明年畢業,我也來到這里工作呢?”
“好吧,希望你心想事成。”
“楊老師……不,不是……一帆老師,你是哪里畢業的?”
“我是青州大學畢業的。”
“太好了,我也是青州大學的,原來您是師兄啊。”
“可能不算師兄,我是中文系畢業的。”
“那怎么?”
“大學的時候,對美術還是比較有興趣的,學校里今年缺美術老師,我就臨時教美術了,接下來,特別專業的內容,我得向你請教!”
“請教不敢當,一帆老師,你怎么這么誠實?”
“怎么說?”我問。
“學校里那些男學長,碰到學妹,一般都是要把自己吹一大通,明明不懂的事情也要裝得很懂一樣。文學社的學長們會在百度上搜索出一大堆歷史上的文學大作家,把他們的簡單經歷和作品記一些起來,然后就在小妹妹們面前嘰里呱啦一大通,好像自己很厲害一樣,那些小學妹就開始無限崇拜。油畫社團的那些家伙經常組織一些社團活動,帶學妹們出去寫生畫畫,還會滔滔不絕地去評價那些藝術大師的作品……”
“那樣有意思嗎?”
“有啊,大學里的女生特別多,她們如果有了自己崇拜的學長,學長們就很容易泡到小學妹了。像您這樣,小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哦!”惠怡說得津津有味,好像一個大排檔就我們兩個人在吃東西喝酒一樣。
“你喜歡這樣的學長嗎?”
“我才不喜歡呢!所以,我總是在他們吹牛的過程中,去尋找新發現,去否定他們的說話。”
“那不是抬杠嗎?你是不是很遭學長們嫌棄?”
“嫌棄就嫌棄,無論對錯,我必須有自己的想法。這就是我區別于其他女生的地方,我是不會去崇拜那些沒有真實學問又喜歡招搖自己的雄性動物。”
“雄性動物?”
“是啊,人類的本質不就是動物嗎?我不喜歡雄性動物張牙舞爪、虛張聲勢來吸引雌性動物,結果在一起的時候,發現是性無能。”
“那我屬于哪一種動物?”我弱弱地問了一句。
“從今天的聽課來看,您沒有照本宣科,沒有按照百度來上課,從頭到尾,都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教學生。我喜歡。”
“謝謝你的肯定,我們喝一杯!”
兩個杯子碰了一下,喝光了兩個杯子里面的酒,繼續加酒。
一個晚飯吃了大約有兩個小時。我們一起走路,送惠怡回家,她走路很輕盈,及腰的秀發在路燈下勾勒出完美的身材,說實在非常迷人。看她的樣子,跟她很很特別的說話方式好像沒有一點關聯。走到路邊攤,遇見喜歡吃的東西,她都會買一點,而且一會就吃光了,下一個攤點,她又會繼續買。每一次買東西,她都會問我要不要吃,都被我謝絕了。到了她家樓下,她問我要不要上去坐會,我說學校里還有事,我就先回學校了。
回到學校認真準備第二天的課,這么有個性的實習生坐在后面,我可一點也不敢馬虎。第二天,她按時到了教室里聽課,依舊坐在教室后面,今天穿的是一身潔白的長裙,長長的黑發像瀑布一樣垂到腰間,閃爍著一雙明凈透徹的大眼睛。我沒有跟她說話,事實上,我自己認為我屬于那種比較能說話的類型,可是遇到了惠怡,好像自己就變成了一個悶罐子。遇到一個毫無忌諱的能聊天的女生,聽著她聊天說話著實是一種幸福的享受。接下來的這一周,我們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