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整整下了一?夜,徹徹底底地將王都洗滌,直到今早也沒有消停,反而愈發下得起勁,而此刻炎國皇宮,那位坐在王座上的正主的臉色,竟如這天氣一般陰云密布。
“啪!”
約莫兩寸寬,三尺長的戒尺重重打在跪在殿前的少年的背上。
“唔……”楚軒陽悶哼一聲,額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衣物早已濕透,顯然已在雨中跪了許久。
即便在之前便已料到免不了會受一頓責罰,可他是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竟會為一個看似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宮婢的離去而龍顏大怒……
昨日掩護九謠出宮的負責采辦的一行四人與送她離開的車夫在回來后便都被杖斃,他再如何也不會想到后果竟這般嚴重,五條人命,竟只因一個婢女葬送,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他早便聽七公主說陛下對九謠頗有微詞,而原因竟是格外荒謬――九謠的容貌與導致八年前炎涼兩國大戰的禍國妖妃甚為相似!
忽然,一個身影撲過來,在下一鞭落下之前擋在了楚軒陽的身后,生生挨下了這一下戒尺。
“父皇……是吟兒的錯,是我故意放阿謠走的……你不要再打軒陽哥哥了!”
七公主幾乎立馬便猜到了事情的經過……這畢竟有她的責任,事到如今可顧不上管楚軒陽為何事先沒有知會她了。
就在大殿門口,龍錦月,也就是那位傳說中久居行宮的六公主,甚至可以說是這一事件的導?火索,正靠在殿門旁的朱漆柱子上,垂眸瞧著這一出鬧劇。
“住手吧。”
一道夾雜了太多情緒的渾厚嗓音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龍衍的拇指按在太陽穴上,顯然萬分煩躁,不過片刻,他就完完整整地將曾經那個令他幾乎要家破人亡的禍水,從初識至不見蹤影回憶了遍。
兩張面容在他的記憶中重疊,他不禁想問自己,這是何其巧合?
那人如同夢魘,既是他的摯愛,也是他的情劫,糾纏了他多年。
多少年未曾如這般了?他早已忘了,想著,卻又覺得分外可笑,為一個死了九年的女人同幾個小輩置氣,他還怎么好意思說自己是個明君?
“父皇,七妹妹和楚世子當是無心的吧,”六公主緩緩步入殿內,端莊行禮,柔聲開口道,“怎么說也只是個婢女,長得再像,也終究只是像而已,月兒知道父皇還放不下姚娘娘,若是父皇還不高興,不如同月兒一塊去和母妃住上幾日如何?”
當真是個有城府的,幾句話便說到了正點上,時間也恰到好處,不僅為自己開脫,還賺了好感,不過比她大了幾個月而已。
七公主暗想道,目光,至始至終都未曾離開她,她的話語間,無處不顯著賢淑大方,誰又能想到,這么一個看似無害的小姑娘,前幾日還差點害死一個無辜的女孩?
龍衍看了看六公主,又看了看安靜跪在殿外的楚軒陽和七公主,最終還是無奈地擺擺手道:“罷了,軒陽,朕也是看著你長大的,這事你也不知情,回去吧,至于那個逃奴,今后尋到,也不必稟報,就地擊斃。”
“是,謝陛下。”楚軒陽沒有多說一個字,說什么,都是徒勞而已,他會盡他所能幫她,但不是做無用功。
他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同樣在看他的六公主,轉身,利落離去。
七公主卻沒有動,而是抬起頭,擲地有聲:“父皇,您大可不必繼續追究。六姐姐與兒臣都知道的道理,您自然不會不明白,此番的事不過雞毛般大小,人,我已經護了,您若還氣不過,還是罰我禁閉吧。”
“好……朕平時真是太慣著你了,當初就不該把那個丫頭留在你身邊!來人,把七公主帶回央樂宮,沒有朕的許可不準隨意出宮!那個丫頭,朕絕不會留著她,你說什么也沒用!”
“還望父皇,不要后悔。”
“當真是反了你了!”
桌子被盛怒之下掀翻,七公主沒有繼續開口,分外乖順地離開,如今所有人的關注點,無疑都在七公主身上,無人注意到已被遺忘在角落的六公主,此刻卻噙起一抹冷笑。
――――
這是……在哪?
晃了晃昏沉的頭,九謠緩緩坐起身來,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分外精致玲瓏的小木屋內用具齊全,墻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木架,放了許多瓷瓶與木盒,整個屋子都充斥著一種微澀的藥香。
反觀自己,肩頭的傷口被重新精心包扎好,就連劃傷的手指和扭傷的腳踝也都仔細涂抹了藥水。
九謠有些驚訝,赤腳走到門口,推開木扉,入眼的,赫然便是一副溫馨的農家小院的場景,不大的園子里種滿了各式各樣的植物菜蔬,一顆高大的杏樹立在院里,樹下擺了石制的桌凳,幾只小雞崽在一旁追逐打鬧。
“哎呀,小丫頭醒了啊。”
略帶笑意的和藹聲音傳來,緊接著便從院外進來一個留著長長白胡子的老頭,似乎已過花甲之年,穿著老舊卻干凈的長袍,發髻用一根竹藤松松綰住,背著一個竹簍。
“……是您救了我?”九謠清楚地記得她之前分明暈在了亂葬崗,如今卻出現在這里……也不知后來發生了什么。
“你說你一個小女娃娃,哪來的膽子去那種地方?是去尋人嗎?老頭子我是沒什么親近的人能讓我這般了……唉……若不是我恰好上山,那地方,怕是也沒人去……”老頭將背簍里滿滿一筐草藥倒在一個大竹篩里開始整理,他沒有正面回答九謠,但從他的話語中不難得知的確是他將九謠救回。
回想之前所經之事,一抹哀傷再次從心頭浮起,九謠神色微斂,垂下了頭:“多謝老伯的救命之恩,阿謠無以為報,只是如今沒有去處,可否打擾幾日……”
聽著九謠的話,老頭笑呵呵地抬起頭,把竹篩放到石桌上,抹了把汗道:“嘿!你一個小小的娃娃,說話這么老成干啥,你若是真想報恩啊,便留下陪陪我這個老頭子,一個人待在這山里也夠孤獨,我呀,雖是沒什么大本事,好歹也算個郎中,你既沒去處,留下做我徒弟,我倒可以教教你醫術。”
聽聞此言,九謠頗為震驚,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睜大眼睛,有些猶豫地開口:“真……真的?”
“那是自然,”余冼還是笑瞇瞇的,“若是愿意,便喚我一聲師父。”
九謠呆呆地張著唇,這一切,太不真實,她依舊不敢相信,生怕下一瞬就會化為泡影……本以為生活已經無望,現在的她,一個逃奴,回到京城,就是被打死的下場,將她賣掉換錢的莫家她自然不可能指望,可留在城外,或是其它近城,人生地不熟,她又該去哪兒?
留下來,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況且,學會了醫術,便不會再有阿娘與星諾姐的遺憾發生。
九謠的眼眶酸澀,聲音有些顫抖,帶著一絲的不確定:“師父?”
“哎!”余冼笑著,走向前,張開雙臂,抱了抱九謠,“丫頭,以后師父護你!”
兩行清淚順著面頰滑下,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她體會到一種如父愛般的感覺,一種,她向往卻從未得到過的關愛,回過神來,她竟已在余冼懷中泣不成聲。
“行啦,都哭成小花貓了,天還不暖,光著腳丫子會著涼,好姑娘,回屋去吧,師父去給你做飯!”余冼用滿是老繭的手分外寵溺地揉揉小丫頭的腦袋,語氣中,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嗯……”九謠吸吸鼻子,擦擦眼淚,轉身回屋,心里的重擔落地,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輕快,輕輕關上門,她的目光卻不經意間撇到了放到桌沿上的包袱,還有洗干凈晾曬到一旁的淡藍色劍穗。
劍穗上綴著一個米色玉環,玉環上淡淡刻著一個“宸”字,這劍穗,之前她一直別在腰間的。
許久沒有觸碰這段記憶,如今思緒卻回到了以前,少年的英姿,臨行前的話語,再次占據九謠的腦海。
一抹酸澀覆上心頭,夾雜著一種無法言說的期盼與淡然的惆悵……
我真的離開了那里,你……真的會來找我嗎?
【PS:Emmmm……這章信息量有一點大,可能有不明白的地方,大家可以提出來。馬上就要開學了,學生黨太難了嗚嗚,我盡量屯稿不斷更吧,爭取每章三千字以上。
行文至此,我們的第一卷“墨染年華”就結束了(我也沒想到才十幾章誒,下一卷可能會長一點),小時候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下章九謠就會長大了,之后會陸陸續續地出現一些新人物,大多都是有聯系的,大家可以盡情猜測他們的身世與經歷,希望看到這里的寶貝們繼續支持*^_^*也希望你們活躍一點,多點評論~~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