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不大的酒肆內,五六個方形矮桌旁都坐滿了人,原就吵吵嚷嚷,此刻一道女聲陡然拔高。
“你是說,你是我的姐姐?”江亦喬目光凜然,帶著戒備地望著坐在她對面的江菱嵐。
江菱嵐比了一個一個噤聲的手勢,輕聲開口:“我是偷偷來找你的,大哥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江亦喬說不明心中是什么滋味,她看出來,也猜到了,江菱嵐便是初見龍錦月――也就是骨雀時與她在一起的勁裝少女,她的臉上,原本沒有紅斑。
而那個龍錦月是血月殿的,所以就算她的話是騙人的,她也是血月殿派來的人。
“那你來找我做什么?讓我害人?還是只是同我說這件事而已?”江亦喬討厭血月殿,也討厭血月殿的人,所以她的話沒有多客氣。
何況,今日她出門原本只是想散散心,江菱嵐卻在身后跟了她一路,著實可疑。
江菱嵐垂下目光,眼神中帶了彷徨,她低聲囁嚅:“不,不是的……我只是,想把一樣東西交給你……”
看到她這樣,江亦喬竟有些不忍繼續質問,微皺的眉頭也松開了,想想也是她若是有什么惡意,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如骨雀那般直接帶人圍堵她豈不是更省事?
江菱嵐進來時便拿著一個盒子,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輕輕打開,江亦喬想過里面可能是匕首,可能是毒藥,可當盒子打開的瞬間,她便震驚了――一個瓷盤里裝了幾個白白胖胖的糯米團,旁邊則是一個小小的指環。
江亦喬看向江菱嵐,她的臉上居然掛上了如沐春風的笑意,暖融融的,似乎有些陶醉,她的唇動了動:“我記得,你小時候啊,最喜歡吃姐……我做的雪團子了,不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變,你愿意嘗嘗嗎?”
江亦喬驚愕地張著唇,她有些顫抖地接過江菱嵐遞來的糯米團,她猶豫了一瞬,輕輕咬了一口,熟悉的畫面仿佛在她眼前展開……
“好吃嗎?”
江菱嵐試探的聲音讓江亦喬回過神來,她抬頭,看到了江菱嵐眼中的一抹期盼,她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雪團子,點了點頭。
笑容即刻在江菱嵐臉上綻放,她說:“你喜歡便好,喜歡就好啊……”
一抹苦澀襲上江亦喬心頭,腦海中已然成了揮之不去的畫面,那畫面之中的江菱嵐,臉龐尚帶著稚氣,卻也是這般,柔聲問她:“雪團子好吃嗎?你喜歡便好……”
她一直很喜歡吃這種叫做“雪團子”的糯米團,卻不知是從何時而起,初逢江菱嵐時心頭的痛楚,此次見她時的震撼,她唇角的溫暖笑容,在瞬間填補了一部分她腦海之中空缺的記憶。
“小喬,我可以……這么叫你嗎?”
江亦喬沉默著點點頭,淚水卻抑制不住地流下,好在自己低著頭,她慌忙抬手去拭,再度面對江菱嵐時已經恢復了先前的漠然,不,還多了幾分茫然。
她慌張避開江菱嵐的目光,起身向外走去,咬了咬唇:“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江菱嵐急忙站起來,拿了那枚精致的鏤空銀色指環追上她,“這枚指環……是阿娘留給你的,你……可不可以收下?”
江亦喬有些動容,她怕再多待一刻,都會讓江菱嵐看到她眼中的淚光,幾乎是奪過那枚指環,她再沒有回頭,快步離開。
九謠已經回了木屋,卻沒有看到江亦喬,她直覺這次見到江亦喬時,和上回有了太大的不同,她,好像有什么事瞞著自己,卻一個人黯然神傷。
其實,她與江亦喬的相識不過幾個月,遠沒有那么長久的交情,但她們一起經歷了這么多,她卻依舊對江亦喬近乎一無所知。
她像是天上掉下來的。
“我回來啦,阿謠!”
九謠轉頭,看到了江亦喬臉上的燦爛笑容,可同時,她也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勉強。
她嘆了口氣,無奈地拽了拽她耳側的發絲,故意抱怨:“每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哪有啊!”江亦喬白她一眼,“我只是去大街上轉了一會兒,買了點東西,喏――”
江亦喬抬起手晃了晃,九謠看到了她戴在食指上的指環。
“好吧,姑且信你嘍,師父先前便喊我們吃飯了,走吧!”
江亦喬苦笑一下,這事,她必須瞞著九謠。
――――
“殿下,易家公子來了。”
聽到這聲音,龍玄璟費力地睜開雙眼,想抬手卻仿若重達千斤,怎么都抬不起來,他像是置身于灼紅的鐵爐中,渾身滾燙。
“殿下?殿下您又犯病了?!我這便去請太醫!”剛進門的易宵看到龍玄璟的樣子,即刻便轉身奪門而出,吩咐了跟著他的小廝去請太醫,才又折了回來。
“我沒事,那群廢物開的方子沒用。”龍玄璟的眉宇間添了一抹煩躁,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給我拿冰盒來!”
如今氣溫不比夏日,入秋之后已經有些涼意了,龍玄璟的發病次數卻愈發頻繁,如今更是日日臥床,已經近乎一個廢人。
易宵匆忙將他扶起,拿了桌上的冰盒給他:“殿下您這熱癥拖著也不是辦法,太醫的法子既無用,何不再找些鄉間名醫來……”
“閉嘴!你還想讓那些庸醫來害我嗎?!”龍玄璟的目光中夾雜了濃濃怒火,忽的,他嗓子一甜,吐出一口鮮血。
易宵慌了手腳,忙忙跪下:“殿下恕罪!臣那是無心之言……”
“有什么事快說!”龍玄璟痛苦地合上雙眼,冰盒散發出的絲絲涼意讓他好受了一些。
“沒……沒事,就是來看看殿下您,臣告退了。”
“那便滾吧。”龍玄璟不耐煩地擺擺手,易宵便毫不猶豫地起身離開了。
易宵慌慌張張出了門,這五殿下最近是越發的喜怒無常了,他許久之前便想同他說那常德街神醫之事,先前便是惦記著過去那件事才不敢提起。
然這五殿下龍玄璟畢竟是他父親舊時立誓要扶持的儲君,不想卻遭了這怪病,他們又不好太明顯地與他劃清界限,他思忖良久才決定與他商量,如今是不敢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