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洛清月不解道,而后無奈一笑。面色帶著一股子歷經(jīng)世事后的滄桑,抬眼望向紅綃問“貴妃這句話倒是無狀,尋我做什么?”
當(dāng)年無端分離,紅綃苦苦尋覓多年無果。哪曾想有朝一日她會站在自己眼前,便是美夢里也不敢的。
聽到洛清月這句話,紅綃未曾思慮便說:“清月,我終其一生真的只為你罷了。”
她禁不住美目微圓,直勾勾的看著洛清月,不肯放過她面上一絲一毫的變化。然平日里最是驕縱妖嬈的人好似變成了一個鋸嘴葫蘆,說完這句話就面色淺紅,抿著紅唇不敢多言一個字。
只是在心底無聲的念著,盼著,滿懷未曾說出的希冀。她這此生為止念著的不過就是遲遲未忘那份懵懂情愫。盼著不過便是縱使她不記得兒時之事,如今心里也有自己一分。不多,一分便好。只要有那一點(diǎn)點(diǎn)的位置,假以時日,紅綃堅(jiān)信她會是那人的唯一。
洛清月看著執(zhí)著的貴妃,想要說點(diǎn)什么尚未開口卻見貴妃紅綃緊張的上前半步。她端守宮禮交握于腰腹之間的雙手,驟然被一雙手覆上,洛清月眼簾微斂蓋住了下意識的嘲諷,雙手卻沒有抽回。
一瞬間,未被拂掉的雙手讓紅綃心底狂喜,桃花眼里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漣漪,滿懷情意。漣漪中沾染著些許洛清月講不清的糾纏,然莫名又讓人覺得有些許熟悉。如此透徹的雙眸讓洛清月一時間很難將此人與數(shù)月前在仙云殿張狂獨(dú)寵的寵妃聯(lián)系到一起。
恍然間,紅綃的那句話猶在耳畔回響。
這樣的話,多年前洛清月也曾聽過,那時那人也是如此的望著自己,飽含情愫又未多言半語,靜默流淌在二人之間,好似只剩下等著洛清月接上只言片語,讓這句好似深情的話成為彼此難以忘記的誓言。可情意似流水,時間流逝,當(dāng)年的那人早已面目全非,自己還可以信她嗎?
洛清月凝視著紅綃,仿若看透了時間,向多年前的自己詢問,問著今時今日的“誓言”是否依舊會重蹈覆轍。
尚未等到洛清月想清楚,殿門外傳出了一聲綴著一聲的“皇上駕到”,聲聲不息又連綿不絕。這一句句的“皇上駕到”后面理應(yīng)是“萬歲萬歲萬萬歲”,即使他的性命早就成為眾多賭徒的本金,扔進(jìn)了權(quán)謀漩渦之中,不死不休。
紅綃聽到狗煬帝來了,眸色一暗,只想現(xiàn)在就取他的狗命,慢性毒藥都是一種恩賜。何時來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不,這個人無論何時都不應(yīng)該來的……眼見著煬帝蕭亥離寢殿越來越近,紅綃收回了雙手,眼睛好似無狀的看了一眼洛清月,而后就逃一般的轉(zhuǎn)身走出了寢殿,不敢多留此處一瞬。
她怕了,怕自己會看到洛清月對于煬帝到來的欣喜,怕方才的想法都是自欺欺人,怕自己在她的眼里與旁人未有半分不同。
此時此刻,紅綃才意識一件事情,一個她早就知道但卻一直被忽視的事情。
那便是,皇后是皇上的妻,縱使皇后母家早已破落無一人,皇后洛清月依舊是眾人眼里的皇后,一位和煬帝度過年少時光,多年管理后宮,有過皇子的結(jié)發(fā)之妻。而自己不緊是她丈夫的妾室,還是一個計劃殺了她丈夫的人。
而這一切的一切,皇后洛清月應(yīng)當(dāng)早已有所察覺。如此,連同自欺欺人都做不到,想到此處,紅綃再看進(jìn)了宮門就朝她快步走來,好似怕旁人傷到自己半分的煬帝蕭亥,心底無聲嗤笑,面露戲謔。
“貴妃可是受苦了?”煬帝蕭亥端著一副寵溺的神情,雙手緊攥著紅綃的手臂,相較于貴妃紅綃究竟受沒受苦,蕭亥給紅綃的感覺,他好似更需要一個點(diǎn)頭,一個皇后洛清月無法容忍寵冠后宮的貴妃的結(jié)果。紅綃發(fā)覺這位煬帝真的病的不輕,他要做什么?總不會是為了證明皇后洛清月還有一絲愛慕于他的吧?
紅綃偏不要如了他的愿,“臣妾未曾受苦,皇后娘娘待臣妾很好。”說罷,還對著剛剛走出寢殿的皇后娘娘微微一笑,看著身穿宮裝的洛清月,她如今面上有多甜,心里便有多么的苦澀。
結(jié)發(fā)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他們或許也曾這樣吧?他們?nèi)缃裥牡走€是有對方的吧?
當(dāng)初剛剛從王府入宮的時候,紅綃就覺得當(dāng)今煬帝的后宮有點(diǎn)怪異。
煬帝蕭亥怪異,若是好色昏君,相信恒安王蕭嬴也不用親自前往添香樓請人,若是圣賢君主,這后宮嬪妃滿制,貴妃獨(dú)寵,皇后母家無一人,無論如何思索都比較任何昏君更像昏君。
皇后洛清月更是怪異,若是對于煬帝蕭亥無情,入主中宮之后,家中親人皆已魂歸黃泉,這其中若說沒有煬帝蕭亥的手筆,誰人會信?可她對于治理后宮未曾有一絲懈怠,若是對于皇上蕭亥情根深種,也沒見到她對于煬帝蕭亥流連后宮,廣招美人充實(shí)后宮也未有只言片語的反對,亦或者是諫言。
當(dāng)初紅綃只是想著,未曾深究半分。在添香樓的多年時間里,紅綃一直都知曉好奇心對于香荀而言,最是要不得。然則如今無論如何,皇后洛清月和狗煬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她真的需要查一查了。
當(dāng)晚,待到煬帝蕭亥一如既往被藥迷暈之后,紅綃便從寢殿的后窗跳出,幾個縱身來到御花園那顆百年老樹之上。在確定四周巡衛(wèi)的人并未發(fā)現(xiàn)她之后,從夜行衣的袖筒里找到了一個由黑漆密封的形似火折子直筒,輕輕一擰便將“火折子”的蓋子拔去,將香細(xì)移近微微一吹,原本好似一塊黑炭的香細(xì)散發(fā)出清淡的氣味,聞之不忘。
這香細(xì)是添香樓發(fā)配參加第二輪遴選的香荀聯(lián)絡(luò)各地情報堂主的,香細(xì)的味道雖然清淡,常人更是都無法聞出來,可這種氣味對于終年生活在地下的蜜蟲而言,這味道即使遠(yuǎn)隔三十里,但凡有一絲味道飄出,它都可以找到。而后將帶有信息的香細(xì)帶回去。
紅綃對于添香樓樓主的遴選未曾放在心上,在她的眼里遴選不過就是能夠名正言順走出添香樓的名頭罷了,至于誰人能夠登頂,于她而言并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她所求所愿本就不是這些。紅綃見香細(xì)已經(jīng)完全開始燃燒,想來不出半個時辰,蜜蟲必定可以找到此處。這時朗月已掛樹梢,她依照約定同恒安王會面。
等到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紅綃來到約定地點(diǎn)時,恒安王蕭嬴早已到了。他同往常一般身穿淺色云繡錦緞的長衣寬袖,單手執(zhí)扇,抬首賞月。紅綃也不與他廢話,朝他略拜一下便張口問道:“恒安王倒是清閑,只不過又過一旬,不知我托恒安王找的人,可有消息?”
恒安王蕭嬴聽到紅綃的話,挑了一下眉毛,輕笑一下。而后悠然轉(zhuǎn)身看向紅綃,扇了下紙扇,嘴帶微笑臉色溫和的說:“不知陛下最近身體可算康健?”
紅綃見恒安王不答反問,心里莫名急躁:“蕭嬴,我今日沒有心情和你在這里討論狗煬帝何時死,我只想知道如今距離我們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你怕不是根本沒有幫我尋人吧?”
恒安王對于紅綃說話的態(tài)度并沒有什么反感,依舊如同溫潤貴公子一般回道:“貴妃娘娘說笑了,臣不敢。只是時過境遷,尋人之事確有難度。而且,相信貴妃娘娘多年來也在尋找,這其中艱難,您也是可以體諒一二的。”
紅綃聽見“貴妃娘娘”四個字,就想起今日早晨狗煬帝去飛星殿的事情,胸前內(nèi)就止不住的火往上竄:“不必多說!蕭嬴,你要知道,在你面前的從來不是什么貴妃娘娘,我再給你三日時間,我要知道那人如今身在何處。如果你再多加推辭找不到的話,三日之后殯天歸西恐怕不止狗煬帝一人。”
放出狠話,紅綃不再多言半句,轉(zhuǎn)身便走。只留下恒安王一人,此刻的他也不再扇扇子了。夜涼如水,扇子這物件本就不合時宜。
恒安王蕭嬴面色郁郁,對著空無一人的亭子說了句“去查查近日宮中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便也轉(zhuǎn)身走了。
亭子周圍的暗衛(wèi)們聽到這句話都看向了九號,九號也的確如同其他人想象中一般無二,皺著一張面團(tuán)樣的面孔,活像是捏了數(shù)十個褶子的包子。而此時包子的心里只有那句話:怎么又是我啊?
盡管多有抱怨和不甘,九號的情報探查能力一直都是暗衛(wèi)中的佼佼者,如若不然也不會所有暗衛(wèi)包括九號本人,都知道恒安王蕭嬴的那句沒有吩咐對象的話,是對九號說的。
不出一日,恒安王就了解了近日后宮內(nèi)因?yàn)榛屎筚F妃同日出事,而后皇后洛氏妒忌,貴妃連日晨昏定省般前往皇后飛星殿,煬帝早朝下朝便去了興師問罪等。
“難道皇后娘娘責(zé)罰貴妃娘娘了?”九號探查情報能力一直都很可以,可是分析情報這方面就……他理解不了,為什么明明后宮眾人都說這番爭寵還是貴妃更勝一籌,為什么貴妃娘娘還是這么生氣?“還是說,貴妃娘娘對于皇帝起了側(cè)隱憐愛之心?”
恒安王本在飲茶,聽到九號一本正經(jīng)的說毫不相關(guān)的回答,登時覺得近來新得的雨前新茶沒有了往日的味道。將茶杯清緩放回桌面,抬頭道:“她若真如你說的話,她昨日晚上的話又作何解釋呢?”
九號嘴上說著“屬下不知”,腦子里卻都是昨晚紅綃說出的威脅,既然都不是,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盧安娜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