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搭上憐霜手腕的瞬間,葉錦瀾愣住了。
她上下打量對方一番,又將指尖的力道加大了些,再三確認之后,頗感意外。
憐霜脈象的異常,是習武之人被強行廢掉武功后導致心脈受損,才會有的癥狀,而且推測大概已有四五年之久。
武者強廢武功,不管是出于自愿還是脅迫,過程對其自身而言都是莫大的痛苦,葉錦瀾很難想象,憐霜這樣一個嬌弱女子,是如何熬過那一關的。
況且,心脈受損的后遺癥,也足夠折磨人的了。
“憐霜姑娘目前一直在服用什么藥物?”葉錦瀾的聲音溫柔了不少。看年紀憐霜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卻每日活在病痛之中,著實令人同情。
“一些養心護脈的方子罷了。”憐霜笑容淡然,把手收了回來。
見此,葉錦瀾愈發的心疼她,手抵下巴思忖了片刻,葉錦瀾管她要來紙筆,每寫一味藥,都要反復思量上許久,異常小心謹慎。
半個鐘頭過去,葉錦瀾終于落下最后一筆,將藥方推到憐霜面前。
“這是在下為姑娘開的方子,在下有七成把握,能治好姑娘的病。”
此話一出,不止是憐霜,就連藺昭都不禁愣住了。
“你…你說什么?”憐霜難以置信的看著葉錦瀾,朱唇顫抖。
“七成…你說,你有七成把握,能治好我?”她將治好二字咬的極重。
葉錦瀾對上她的眼眸,加重了語氣:“對。”
憐霜的視線不受控的模糊起來,以手帕捂面,雙手肉眼可見地輕顫著。
這幾年來,藺昭也給她尋了不少名醫,但在把過脈后都紛紛搖頭,說治好無望,但可以用藥一直養著,倘若養得好,尚有十余年壽命。
她早就對治好病失去了盼頭,便只能細心將養著自己的身子,讓自己盡量多活些時日,熬到完成她該完成的任務的那天。
而如今葉錦瀾卻告訴她,她居然有七成痊愈的希望!
憐霜大口大口深呼吸著,努力平復自己心中的激動與喜悅。
葉錦瀾很能理解憐霜的心情,便一直笑意盈盈的看著她,并未開口說什么。
而藺昭起初是很不信葉錦瀾的說辭的,他不動聲色地盯著她,卻慢慢被她身上那股子自信與篤定所感染,略有震撼。
察覺到身旁之人的目光,葉錦瀾扭頭看過去,但藺昭迅速將目光挪到一邊,玩弄著玉扳指,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來。
…葉錦瀾聳肩,也不去拆穿他。
良久,憐霜將手帕從臉上拿下來,淺笑著對葉錦瀾致歉:“憐霜一時欣喜激動難以自持,失了態,還望先生不要在意。”
葉錦瀾擺擺手:“無妨,在下也很希望能治好憐霜姑娘的病。”
她又叮囑了憐霜一些用藥時的注意事項和日常保養,這期間,藺昭不曾言語半句,垂眸好似在深思著什么。
回去的路上,葉錦瀾沒忘記要和藺昭談談“相互尊重”的問題。
“王爺。”葉錦瀾正襟危坐,拿出她自認為最溫和真摯的態度來面對藺昭。
藺昭大概是有些倦了,斜靠在車壁上,半睜開眼撇撇她,而后又合上了眼簾。
“何事?”
“臣女知道王爺是北安國尊貴的皇子,性情霸道些也能理解。”葉錦瀾頓了頓,欠身道:“但是,臣女希望王爺日后,多少能尊重一下臣女。”
葉錦瀾的姿態十分謙和,但藺昭聽見她的話,卻沒有任何反應,繼續閉目養神。
然而,葉錦瀾明顯感受到,她周遭的空氣已帶有絲絲壓迫性。
……就算知道藺昭不高興了,葉錦瀾還是要把自己的訴求完整表達給他。
“王爺,您手上有孟家玉佩是不假,可王爺別忘了,臣女是這天下唯一的…靈人。”
藺昭的睫毛微不可察的動了動。
“想必天底下不止有王爺一人想要接觸臣女,若是王爺的態度太過分,臣女很難保證不會去通過別人將玉佩從王爺手里奪過來。”
這是葉錦瀾的真心話,由于藺昭從始至終都篤定她是靈人,她便查閱了許多和靈人有關的書籍,要是書上寫的屬實,靈人的能力真的那么強大,那她葉錦瀾無論向西梁之外的哪一方勢力露出交好的意思,對方都不會拒絕。
馬車輾過一塊石子,車身忽然顛簸,葉錦瀾不防,身子朝旁邊傾斜,幸好她及時扶住車中的幾案,才不至于一頭栽過去。
相比較她的窘促,藺昭則坐的穩如泰山,身體連晃動的痕跡都沒有。
車子再次平穩,他睜開眼,終于肯正視葉錦瀾。
片刻后,藺昭薄唇輕啟,話語中透出淡淡譏諷。
“怎么?葉小姐現在承認自己是靈人了?”
葉錦瀾一愣。她只不過是在增加說動藺昭的籌碼罷了!私底下可從來沒覺得自己是靈人。
你問她為什么這么肯定?因為書上說的靈人那些能力,她一個都沒有!
真不知道藺昭哪來的自信,死咬著她葉錦瀾不放,偏說她是靈人。
當然,真實想法葉錦瀾是不會說出來的,所以她不吭聲,也不看藺昭,低著頭,讓人挑不出錯來。
藺昭理理袖袍,嗤笑一聲:“葉小姐你很聰明,膽子更是大得很。”
在見過他的真實面目后,還敢威脅他的,葉錦瀾是頭一個。
嘖,有意思。
“你倒是說說,本王何時不尊重你了?”藺昭手抵鬢邊,耷拉著眼皮,慵懶地看著她。
葉錦瀾舉著手指,一臉嚴肅認真:“王爺不論什么事,從不過問臣女的想法,永遠都以命令下屬的態度指揮臣女。”
“臣女覺得,我雖有求于王爺,但王爺您所求…所需要的,遠遠多于臣女。”葉錦瀾硬生生把求那個字咽了下去。
卑微,簡直太卑微!
這萬惡的封建制度!葉錦瀾忍不住在心底里怒吼。
這話似乎說動了藺昭,可他一思量,二人的身份本來就尊卑有別,轉而又覺得自己的態度沒什么大錯。
“本王知道了。”藺昭敷衍了一句,再次合上眼,顯然不想與葉錦瀾就此事多談。
葉錦瀾看懂了藺昭的意思,默默嘆了口氣,郁悶的側過臉去。
一路無言,馬車停在葉府后門的街道上,葉錦瀾下了車,輕手輕腳的進了府。
墨陽駕車往昭王府的方向駛去,車里,藺昭盯著剛剛葉錦瀾坐過的位置,想起她下車時的郁郁不快,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