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憐霜十分聽話的把頭抬了起來,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的神情,靜的如同一池秋水。
可當景宏帝看清她的容貌時,卻踉蹌著后退了幾步,龍顏滿是震驚。
他甚至揉了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安達本也低著頭,但景宏帝反應的實在太過強烈,惹得他忍不住偷偷瞄了眼憐霜,就是這一眼,讓他有那么一瞬間的詫異,整個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他已服侍了景宏帝數十年,當然明白景宏帝何故在看到憐霜的樣貌時,會如此失態。
因為,憐霜的長相,和已逝的先皇后足有六七成相似!
安達連忙將目光收回,他很清楚,從這一刻起,這個宮女將不再是身份卑微的奴才。
果然,景宏帝在調整好情緒后,便語調溫和的詢問憐霜:“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做事?”
“回皇上?!睉z霜沒有半分慌亂,一字一頓道:“奴婢憐霜,是太醫院新招去打雜的藥女。”
“上個月,你可曾去過相國寺?”
憐霜磕了個頭,按事先背好的腹稿娓娓道來:“是,奴婢當時是去探望在相國寺修行的娘親。”
景宏帝眸光銳利的盯了她一會,忽而哈哈大笑幾聲,袖袍一揮,示意讓另外那幾名宮女退下,只留憐霜。
小宮女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翼翼的起身,一個個腳下生風,逃也似地離開了御花園。
謝天謝地,皇上沒有動怒,不然她們今日難逃一罰。
景宏帝邁開步子,主動上前想把憐霜從地上扶起來,憐霜見狀,頗合時宜地縮了縮身子,頭埋在胸前,小聲道:“奴婢不敢。”
然景宏帝無視了她的話,索性一把把她拉起來,面帶微笑,目光癡迷地在憐霜姣好的臉上流連著。慢慢地,他竟產生了幻覺,他看到蘇婉的臉和憐霜的臉重疊在一起,正一臉溫情的注視著他。
特別是那雙剪水秋瞳,清澈明亮,好像能洞察萬物一般,如此神韻,與蘇婉別無兩樣!
憐霜的頭始終保持著半低的姿態,忐忑與平靜,這兩個極為沖突的詞,卻被她拿捏的恰到好處,足以讓景宏帝對她更加心動。
她知道,這第一步計劃,馬上就要成功了。
不出所料,下一秒,景宏帝大聲叫到:“安達!”
“奴才在?!卑策_心明如鏡,早早就做好了傳旨的準備。
“封憐霜姑娘為婉昭儀,賜居蓉秀宮?!?p> 安達在心中小小吃驚了一把,先不說蓉秀宮離景宏帝辦公的地方最近,憐霜一個地位卑賤的宮女,竟能被直接封為昭儀,就已不合規矩。
但話又說回來,皇帝就是規矩,即使他覺得有所不妥,也不敢對景宏帝的旨意提出質疑,只得做出一副“恭喜圣上又得佳人”的模樣,勤勤懇懇去完成景宏帝交代他的事。
憐霜也忙不迭的叩拜,領旨謝恩,一抹嬌羞在她的臉上蕩漾開來,可唇邊勾起的,卻是意味深長的笑意。
宮門下鑰的鐘聲渾厚悠長,久久回蕩在紅墻碧瓦之間。鐘粹宮中,凌姬仰頭望著西邊的紅霞,夕陽的余暉灑在她雪白的肌膚上,仿佛渡了一層圣光,令她愈發艷麗迷人。
幾只灰黑色的鴿子撲撲棱棱,穿過座座宮墻,不知最終會歸屬何方。凌姬目送它們消失于天際,許是站累了,她便叫身旁的宮女扶她去榻上臥會。
宮女扶著凌姬的小臂,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說吧?!睂m人的小動作自然瞞不過凌姬的眼。
不過她也大概能猜到對方要說什么。
宮女心中一緊,趕忙老老實實答道:“貴妃娘娘,今日…陛下新封了一名宮女為昭儀?!?p> “哦?”凌姬優雅地在塌旁坐下,尾音華麗。
她臉上看不出悲喜,于是乎宮女更加忐忑了,猜不透她的主子到底是個什么態度。
“看來皇上最近有的忙了?!闭f著,凌姬自己摘下頭頂沉重的發釵,和衣而臥,她神色淡漠,似乎對于后宮添新人這件事渾不在意。
“娘娘…娘娘不必太過難過,在陛下心里,娘娘永遠是最重要的?!睂m女以為凌姬是裝的平靜,心里肯定難受的不得了,就撿些好聽的話來安慰她。
畢竟,后宮有哪個女人愿意看到有新人進宮同她們分享皇帝的寵愛?
然而凌姬閉著眼,不置一詞,也不知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身邊宮女的話。
不管怎樣,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鐘粹宮會變得安靜起來,她自己的日子也能跟著清靜不少。
是夜,墨陽步履匆忙的去書房找藺昭。
“王爺,憐霜姑娘被皇上封為昭儀,賜號婉?!?p> 藺昭正在寫字的手頓了頓,隨即嗤笑道:“婉?看來父皇還真的把她當成了先皇后的替身。”
說歸說,景宏帝對憐霜的態度倒是正中藺昭下懷,看來憐霜在他父皇面前表現的不錯。
計劃進展順利,藺昭心情愉快了不少,他隨性的將身子靠在椅背上,翹起了二郎腿。
“刺殺葉錦瀾刺客的身份,調查的怎么樣了?”
墨陽神色一凜:“回王爺,還在查,應該快有結果了。”
“嗯,若日后還有這種事發生,記得抓活的回來?!碧A昭淡淡道。
“是?!?p> ……
西梁,千家。
雪白的兔絨毯上,一襲桃色衣衫的千芷兒靜坐在那,十指柔夷撥弄著琴弦。不遠處的香爐里,升起絲絲白煙,在空氣中緩慢浮動跳躍,染得一室馨香美好。
珠簾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千芷兒聽到動靜,卻手不離琴,頭也不抬的問道:“云鴉有消息了?”
嗒嗒。珠簾掀起,一名白衣侍女撲通跪在千芷兒面前,身子輕顫著,臉上寫滿了恐懼。
千芷兒摁住琴弦,琴聲戛然而止,在場的其他侍女頓時面露恐慌,接二連三跪拜在地。
最后一縷輕煙從爐內飄出,香已燃盡,本應續添香料,但屋內無人敢動,靜的落針可聞。
“說?!鼻к苾旱穆曇艉茌p,可白衣侍女劇烈抖動了一下,重重磕了個響頭。
“回…回小姐…云鴉失敗了…他…他死了?!?p> “廢物。”千芷兒冷冷地吐出兩個字,將一把匕首扔在白衣侍女面前。
刀落在地上的聲音清脆醒耳,對白衣侍女而言,無異于死神的呼喚。
“小…小姐…”白衣侍女身子癱軟,仿佛馬上就要昏厥過去。
千芷兒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白衣侍女,娃娃臉上掛起人畜無害的微笑,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女般,單純可愛。
“你知道的。”千芷兒甜美的嗓音響起,像是在說今日天氣很好一樣,悠悠道:
“我不喜歡帶給我壞消息的人?!?p> 聽到這句,白衣侍女已然認命,雙手顫顫巍巍的拿起匕首,閉上眼,絕望的將刀尖刺入了自己胸膛。
鮮血順著刀口流出,染透了侍女的白衣,也浸染了地板,一大片殷紅,刺目可怖。
“處理了吧?!滨r血淋漓,可千芷兒不為所動,她厭惡的看了眼尸體后,繼續撫琴。
爐內再一次香煙裊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