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
周良安那雙鷹隼般的雙眸緊盯著眼前的鐘姒。
“您暈倒了,我在看看您還有沒有呼吸!”
鐘姒眨了眨眼,生平第一次感嘆她自己怎么可以這么的機智,反應怎么可以這么快!
“扶我起來。”
周良安又盯著眼前鎮定的女人看了好一會兒,才出聲,他聲音沙啞著,像是長期缺水造成。
鐘姒立刻伸手去扶周良安的胳膊,但拉了幾下都沒有拉起來。
周良安像是長在地上一樣,一動不動。
她不由的向他投了個眼神,意思是雖然知道您老虛弱,但是好歹配合著動一動好不?
“我渾身無力,把你肩膀靠過來一下。”
周良安伸出手指勾了勾,他臉色蒼白,神色淡然,仿佛只是借力一下,讓人無法拒絕。
鐘姒只能乖乖的遞過去了一個肩膀,下一秒她就感覺肩膀一重,斜眼一看周良安直接攬著她的肩膀,整個人大部分靠在她的身上。
周良安向來注意身材管理,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多余的贅肉,肩寬窄腰,但是一米八三的個頭放在那里,扶起來很是吃力。
兩人相互攙扶著,一搖一晃,步履緩慢,如果身體在佝僂些,從背影上看真像是互相攙扶著的老夫老妻。
鐘姒用腳將門給關上,就近讓周良安躺在沙發上。
周良安穿著一身居家的米白色條紋休閑服,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按著額頭,額間的碎發以被汗水給打濕,他這人身材修長,沙發根本不夠躺,兩條大長腿還有一部分放在沙發外面。
“您現在感覺怎么樣?要不先把藥吃了?”
鐘姒俯身問道。
周良安點頭,他這副虛弱的模樣,難得一見。
鐘姒在客廳和廚房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一滴熱水,無奈只能趁著他不注意將自己背包里的溫水倒在杯子拿著讓他先兌著藥喝下去。
然后才轉身去廚房燒熱水。
整個過程像是做賊一樣。
鐘姒趁著燒開水的空隙,環視了四周,周良安現在待的這棟房子聽張常一說過是他母親的生前最喜歡的房產,定期都有人來打掃一遍,平常不住人。
據說還是當初他父母的婚房,這里面的每一件家具都是周良安母親一件一件置辦起來的,足見她對這段婚姻的珍重。
可是后來發生的事情卻是不那么盡如人意。
今天是中秋,團圓的節日,估計周良安是思念她的亡母才會來這里。
平常周良安一年365天幾乎都在酒店住著。
鐘姒看著廚房的桌子上攤著一個家常菜譜上面有著豬肉水餃的做法,旁邊還有打開的半袋面粉和盆子里弄的不像樣的肉餡,瞥了眼躺在沙發上閉目的周良安,看他這樣子像是要做飯。
可是他會做嗎?
“滴嘟滴嘟……”
外面救護車的聲音響起,鐘姒立馬關掉電源走到周良安身邊攙扶他。
“你叫救護車了?”
“你剛才暈倒了,我們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
鐘姒頂著周良安的怒氣,硬著頭皮說道。
剛才那種情況她不可能任由他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叫救護車是最起碼的常識。
跟在周良安身邊這么長時間,鐘姒知道他生活上的點滴,他不愿意去醫院,尤其是像這樣大半夜被救護車給拉走。
周良安是東亨的總裁,掌管著上萬人的生計,他的身體情況時時刻刻受到眾人的關注,他的身體如果出現問題,隨之而來東亨的管理層將會動蕩。
所以他平時幾乎不去醫院,他的胃病有專門的私人醫生照看。
“算了,走吧!”
周良安看著鐘姒臉上緊張的神情,微嘆了口氣,任由鐘姒將自己扶起來。
臨江總醫院,急診科……
雖然已經到了深夜,但這里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到處都是醫生和病人。
周良安被臨時安排在一個多人的大通房間中,住了有十幾個人,病床之間只有藍色窗簾簡單的遮擋,幾乎毫無隱私而言。
穿著白大褂的一聲拿著工具在周良安雙眸晃動一番,看了一下檢查的數據。
“他有重度胃病,看他這種情況今天應該只吃了一頓飯,有胃病的人最忌飲食不規律,幸虧沒有胃出血。”
“那他老是頭疼是怎么回事?這個月已經是第二回了,一次比一次嚴重。”
“從腦部CT上看沒什么問題,至于頭疼可能是平時心里壓力太大,神經過度緊繃,造成頭疼。”
“根據你提供的情況來看,不建議他立即服用精神類的藥物,治療的話需要你們家屬配合,使他時刻保持精神愉悅非常重要。但你看他現在……”
順著醫生的視線,鐘姒看著他家老板正表情嚴肅的拿著手機通話,嘴里說著一口正宗流利的英語,這個時間段應該是國外分公司的電話,不知道那頭說了什么,他正用英語罵著混蛋。
他這是典型的跟醫生對著干。
鐘姒對著醫生尷尬的笑了笑。
“不愿休息的人身體會讓他休息的,他這種情況住院觀察一晚,明天在看恢復情況。”
醫生合上病歷書帶著自己的徒弟去查下一個病人。
“醫生說什么?”
周良安揉著太陽穴問著鐘姒,這耳邊鬧哄哄的聒噪的頭疼。
“醫生說在這里觀察一晚才能走。”
周良安臉色差到極致,他討厭醫院里的消毒水味道。
他討厭這里。
他剛要出聲就被鐘姒給打斷:
“就聽醫生的吧!現在已經快12點了,我們就算出院回去也要時間,這來回在路上跑還不如在這里睡呢!還有醫生二十四小時照顧。”
“你看這怎么睡啊!”
周良安語氣有所妥協。
這里是臨時病床區,人員復雜,加上今天是中秋節,闔家團圓的日子,自然嘈雜了些。
“將就點吧!醫院空床緊張。”
“將就,將就,你就會將就,就這么將就著吧!”
鐘姒知道周良安這算是妥協了,這人嘴硬的很,從他嘴里聽到一句軟話,除非海枯石爛,這比殺了他還難。
她都習慣了。
“小伙子,你不要老是對這個小姑娘兇得了,人家姑娘對你多好啦!這樣的人現在不多見了,你要珍惜哦!不要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旁的奶奶看著鐘姒被周良安壓榨的太過可憐,不忍出聲替她說話。
“就是喲!我看你年齡比這個小姑娘大不少,我告訴你,女人活的歲數普遍比男人大,現在對她橫,等老了你躺在病床上就剩人家對你橫了,你還不敢還嘴。”
病床上的老爺爺也開始絮叨,話說的情真意切。
仿佛就在說他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你還教人家,就你這樣吃個飯都會把自己吃進醫院,你說你是不是個人才,這大過節的,你這個糟老頭子,你就會給我找事。”
老奶奶的話責備中帶著無奈。
“好了,好了,老婆子,都是我的錯。”
老爺爺連忙安慰,哄小孩似的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一顆糖,惹得老奶奶連連發笑。
耄耋之年,相濡以沫,這樣的愛情估計就是這樣吧!
老奶奶慈祥又善良,穿著一身素色的旗袍,銀白色的頭發挽在腦后,用一支小簪夾著,很有氣質,當她知道周良安也是因為胃不舒服進醫院,連忙拿出自己煮了好幾個小時的養胃粥。
鐘姒自然是歡天喜地,她正不知道大晚上去哪里給周良安弄點清淡小菜呢!
“奶奶,這個粥是怎么做的。”
鐘姒仔細的將做粥的步驟和所需要的食材記下來,一看食材中有很多中藥,再問才知道這個奶奶年輕時候是中醫專家。
“小姑娘,我再教你一招,可以緩解胃疼,腿上這個位置叫足三里……至于緩解頭痛的話,這里先用拇指對著合谷穴約兩分鐘至酸脹感……用中指按壓頭頂百會穴約一分鐘。”
鐘姒仔細聆聽,在自己身上做著試驗,她姥姥也有這些毛病,現在有個專家在身邊,她要認真學習。
“你給你老公按按呀!”
老奶奶隔著鐘姒看著病床上躺著的周良安,表面上若無其事的看著書,但其實眼睛時不時的往她們這邊瞟,拿著的書一頁都沒有翻過。
這樣子和她家老頭子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死要面子活受罪。
“奶奶,他不是我老公。”
鐘姒一聽趕緊慌亂的解釋。
“你們還沒結婚啊!我還以為結婚了。”
“鐘姒,過來在我身上試驗下,理論盛于試驗。”
鐘姒剛想解釋她跟周良安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系,就被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周良安給打斷,她疑惑著來到周良安身邊,雙手在他頭頂上上磨蹭了一會兒,最終按下去。
從鐘姒這個角度看,周良安正在很享受的翻看著手邊的雜志,她垂眼一看封皮竟然是醫學育兒類的,估計是上個病床的人留下來的。
她正腹誹著周良安怎么看這種書,就看到他伸出一跟手指勾了勾,示意讓她彎腰。
“不用對外人說那么多。”
周良安在鐘姒的耳邊輕說道,鐘姒正琢磨著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耳邊又傳來一串雷人的話:
“誰讓你剛才在他們面前對我表現的那么殷勤,人家誤會咱們兩個是夫妻也是正常的,誤會就誤會吧!反正過完今晚我們跟他們也不會再見,我才不想待這里一晚還被兩個老人誤認為是拐騙女下屬的無良上司。
“我的面子很重要。”
“……”
鐘姒張張嘴,最終選擇閉嘴。
不管怎樣,總算是把這位爺給伺候住了。
周良安是說的對。
老板說的對。
她上前將兩邊的布簾給拉上,捏了捏周良安的被角,盡量給他營造一個相對舒適的環境。
……
凌晨兩點多,周圍逐漸安靜下來,周良安望著天花板毫無睡意,他在想他昏迷前腦中那個說取代他的聲音。
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從宴會上回來之后,他的腦中就隱約的出現了另一個自己。
那個“他”非常的抗拒他接觸鐘姒,非常的抗拒他對鐘姒產生感情。
周良安看著手機里的私人醫生號碼,良久還是沒有按下去。
他的這個病目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一旦東亨董事會里的人知道他們的總裁很可能是一個有著雙重分裂人格的病人,那么總裁這個位置,他就坐不穩了。
周良安看著趴在自己病床前的鐘姒,悄悄的撥開她蓋在臉上的烏黑柔軟的秀發,接著今天明亮的月光默默的觀察。
不知什么時候她對鐘姒竟然產生了男女之情。
他伸出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按在她白皙軟軟的臉蛋上按了一個殼,如此反復。
周良安的臉上出現淺淺的不易捉摸的笑容,他起身攬著她的腰直接將人給抱起放平在病床上,為她捏好被角。
轉身走到走廊的的盡頭,望著天上那一輪圓月,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溫柔,月光透過玻璃灑在他修長挺括的身形上,他穿著還是那身居家的白色休閑服,額間的碎發,微微遮擋住雙眸。
他雙手插兜,仰頭安靜地閉上雙眸,任憑月光洗滌著他的靈魂。
身體里的那個“他”,此刻正在休眠。
他相信憑他的自我意志完全可以壓制著體內的“他”。